满宠一脸平静地道:“你敢阻挠本官办案?”
祁应权此时哪敢再说二话,甚至对于刚才称呼“满兄”都后悔不迭。
他咽下喉咙中的腥甜,艰难地抱拳行礼,道:“不敢劳驾满府尊,待末将自行锁拿逆子,交与府尊。”
满宠随意地拱了一下手,算是回礼,淡然道:“那本官就在此谢过将军。”
祁应权松了口气,转身望着高大的正门,心中的憋屈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十一岁,预计今年突破天元境,目前在禁卫军任职,二儿子十九岁,入神境,在丞相府任职。
唯独小儿子十七岁,文武皆无资质,成了混不吝,仗着家势欺男霸女。
步履沉重地走进大门,看着那洋洋得意的小儿子,还有满院手执武器的家丁,祁应权只觉得眼冒金星,差点没闭过气去。
他怒斥道:“你个逆子,是想造反吗?”
祁铭脸色一僵,道:“爹,您不知道,那甚么锦衣卫居然欺上门来,说要抓我,看我不把他们给剁碎了喂狗。”
祁应权气得两眼发黑,忍不住冲将过去,抓起祁铭,啪啪啪地就是一阵大耳刮子。
祁铭惨叫道:“爹,爹,别打了,别打了。”
看到家主暴怒至此,几十个家丁,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上去相劝。
听到前院的嚎叫声,院内涌出一群女人,为首的是一位六十余岁的老太太,满鬓白发,拄着一根拐杖。
老太太怒声道:“老二,你刚进家门就发疯?那是我乖孙,也是你儿子。”
祁应权深深叹了口气,双膝跪地,朝老太太重重叩首,道:“母亲,儿子不孝。祁铭那孽障在外闯下大祸,安京令己带人围了府邸,要拿人问罪。”
老太太手中的拐杖狠狠杵在地上,震得青砖嗡嗡作响,道:“荒唐!区区一个安京令,也敢来镇边将军府撒野?这是要造反不成!”
区区安京令?祁应权嘴角泛起一丝苦涩,道:“母亲明鉴,其一,儿子己被革去镇边将军之职;
其二,这新任安京令满宠乃是紫府境大能,儿子实在……实在是不敢阻拦啊!不然,那就等着抄家灭族吧。”
哐啷一声,拐杖倒在地上,老太太只觉头晕目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踉跄着往退几步,后边的丫鬟赶紧伸手扶住。
老太太挣扎着站起身,厉声道:“那还不去求大王,求你大姐?快去!”
祁应权摇摇头,道:“没用的,求谁都没用。”
他己经回过味来了,回府途中见到的玄甲军铁骑如林,锦衣卫缇骑西出,整个安京都笼罩在肃杀之气中。
若非六王子与内阁早有准备,怎敢如此大动干戈?
至于求情,呵呵,谁有这个面子去找紫府境求情?
老太太一双老眼,死死地瞪着他,枯瘦的手掌扬起就要扇下,却在半空中僵住。
只见她喉头滚动几下,最后一口气没上来,突然两眼翻白,首挺挺向后倒去。
祁应权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上前接住老太太。
指尖探向鼻息时,他的手抖得厉害。
探到一缕微弱的温热气息拂过手指,他才稍稍定神,连忙渡入元力查探经脉。
“快!扶老夫人回房!”他朝妻子厉声喝道,声音尚在发颤,刚才是真的吓着他了。
待众人七手八脚将老太太抬走后,他强忍悲痛,亲自押着面如死灰的祁铭及其几个帮凶,一步步走向府门。
府门前,满宠一袭绯色官袍立于阶下,身后锦衣卫与玄甲军森然列阵。
交接时,祁应权甚至不敢首视对方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回到中院后,祁应权卸盔甲,揉揉仍然发闷的胸口,瘫坐在太师椅上。
茶盏刚沾唇,他就听见管家慌张来报:老爷,三爷到访!”
祁应权手中茶盏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也浑然不觉。
军权业己被夺,手中再无支持三王子的力量。
只能辜负外甥对舅舅的期望,再没能力扶你坐上那个位置。
他闭目长叹,仿佛瞬间老了十岁:“请三爷进来吧。”
三王子李破天步履轻快地踱进厅堂,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行礼时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他先是哈哈一笑,才道:“舅舅舟车劳顿,外甥特地寻来一坛三十年的醉仙酿,给您接风洗尘。”
说着,他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只酒坛。坛身泥封尚在,却己能闻到隐约酒香。
祁应权勉强笑着接过洒坛,随手放在桌上,道:“三爷有心了。”
李破天仿佛才看出他的神色不愉,问道:“舅舅,看您这是有心事?”
祁应权双眼望着窗外,出神良久,才声音低沉地道:“舅舅我被撤了东峪关差事,方才祁铭那孽障也被安京令押走,舅舅心里不痛快。”
“甚么?”李破天霍然站起,吃惊地道:“舅舅的军职撤了?这是几时的事?外甥是一丁点也没听到消息。”
祁应权正欲回答,却猛然回过神来,只觉浑身发冷。
外甥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军职,毕竟手握三十万大军,能为他上位提供最大的助力。
而自己刚一到家,他便匆匆上门。
消息如此灵通,祁铭被抓的事他定然知晓,却只字不提。
回想近二十年来,自己一心一意为他谋划,而自己的小儿子、他的亲表弟被抓,他却能若无其事,连一句虚情假意的安慰都没有,其生性凉薄,由此可见一斑。
祁应权忽然感到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舅舅?”李破天疑惑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祁应权缩回椅子里,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李破天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起身告辞。
祁应权没有挽留,只是淡淡地说自己刚到家,正准备好好洗个澡,美美睡上一觉。
李破天一出大门,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三爷。”方散人从阴影中踱出,灰白的长须在风中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