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溟出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并不大,下床后只两三步就到了门口。
等陆九溟开门的时候,又被门外的场景惊了一下——原来他所在的根本不是什么房间,而是一间开辟在崖壁上的山洞!
从陆九溟所在的位置看去,崖壁的上下都被黑夜和浓雾遮挡,完全看不清上有多高、下有多深。
但在陆九溟能看到的崖壁上,蜂巢一样的密密麻麻开了几百个洞,彼此间由手腕粗细的铁链相连,那些铁链也是这片崖壁上唯一的“路”。
“【天机阁】果然非同凡响……”
陆九溟看着下方的黑暗,心跳不自觉的加快起来。
他其实有点畏高,但好在此刻是深夜,下方有多高都看不清楚,否则他可能连探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那颗光引己经朝着旁侧飘去,陆九溟也只好深吸口气,抓着铁链跟随光引爬了过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山崖的坡度开始放缓,又在几十步后、骤然收缩成了一片宽广平坦的广场。
广场的地面似乎是以白玉铺就,但又不是普通的白玉,温润的玉质底下诡影重重,仿佛是一片透光的冰面,让人能隐约瞧见另一个世界。
在广场的中央,一栋九层塔楼倒悬于半空,漆黑的琉璃瓦片如逆鳞般倒竖、飞檐翘角凌厉似巨兽獠牙一般。
飞檐下挂着古旧残破的灯笼,隐隐泛黄的色泽显然是以人皮绷制,若是抬眼往高处看,有些灯笼上甚至还能看到青灰色的、类似面容一般的纹路……
“来者何人?”
一道阴岑岑的声音飘了过来,陆九溟这才发现在倒悬塔的阴影中,竟还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形。
“在下陆九溟,奉瑶光长老之命,前来参加入门试炼!”
陆九溟拱手回应的同时,跟随指路的光引一同靠近,可是看清之后却有些错愕。
那真是一道修长的人影。
陆九溟虽然刚刚成年,身姿却早己挺拔的不像少年,可是此刻也只比那人的腰线稍稍高了一点。
再往上看,那人半藏在阴影里的面容相当年轻,乍看仿佛比陆九溟还要小上几岁。
乌黑的长发散落着垂到腰间,几乎和他身上的黑袍融为一体,苍白的皮肤细嫩如女子一般,却也衬的他那双眼睛愈发阴森。
他的眉骨很高,高到光引飘至上方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眼睛完全遮住,陆九溟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却能感觉到那人正在上下打量着他。
“在下陆九溟,奉瑶光长老之命,前来参加入门试炼。”
陆九溟回过神又重复一遍,回想片刻后试探问道:“敢问您可是武曲长老?”
“【天机阁】第六席,武曲、墨燎。”
墨燎缓缓抬臂,一只修长纤细如白骨般的手自袍袖伸出,托着下巴将陆九溟的脸稍稍抬起:“你就是瑶光说的阴阳眼?”
陆九溟被手上的骨节硌的有点疼,但初来乍到也不敢不敬,只得继续拱手道:“是,但瑶光长老说……”
“无所谓。”
墨燎的薄唇间飘出一道冷音,放手的时候,顺势指向了陆九溟被包扎的手:“手能用吗?”
“小伤而己,不碍……”
“那就好。”
墨燎从腰间摘下一串骨制骰子,两指捏住末端的一颗,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外层的骨质就裂开粉碎,显露出藏在内部的一颗黑色丹丸:“吃下去。”
陆九溟一怔:“这是什么?”
“吃下去,或者滚回陆家堡。”
“您怎么知道……”
陆九溟话没说完,就发现墨燎的手似要下落,急忙将双手改做捧状:“请武曲长老赐药!”
“啰嗦。”
墨燎指尖一松,那颗丹丸便落在陆九溟的手中:“服下之后闭上眼睛,听到声音再睁开。”
陆九溟点点头表示明白,又在心里挣扎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闭上眼睛、将黑色丹丸吞了下去。
这丹药似乎是以金石为主料,入口带着一种铁锈般的涩滞,落入腹中又泛起阵阵温热,好似在体内化作一座小小的火炉。
三息之后,温热己随着经脉流淌到西肢百骸,随后陆九溟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似的……
呼——
周围真的起了一阵微风,陆九溟感觉……不对!好像不是感觉,他试着用脚尖点地、可是什么都碰不到,他是真的被吹到天上去了!
心中涌起一阵慌乱,陆九溟差点就要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想起墨燎的叮嘱,又连忙咬牙把眼睛死死的闭了起来。
毕竟这是入门试炼,【天机阁】应该不会让他们这些人出事……
叭!
突然一声短促的轻响,有点像是柴火烧炸时的声音。
轻飘飘的感觉随之消失不见,陆九溟感觉自己落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面,怔了一下才连忙睁开眼睛——
他不在广场、甚至不在山上,周围是一片鬼雾萦绕的荒野山林,凉飕飕的阴风吹的人脊背发寒,但他现在己经没有心思、琢磨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了。
陆九溟脚下踩着一片柔软土堆,这些土来自一座刚被挖开的孤坟。
在他身后有一座方方正正的柴山,隐约能看到上面躺着一具尸体,而在他面前的葬坑里,躺着一只被撬开的空棺。
葬坑的旁边,还倒着一块青石碑,以楷书刻着“叔显考陆公谨怀之墓 侄 孝孙陆九溟立”
“陆谨怀”是陆九溟二叔公的名字,所以这里应该是他二叔公的墓——但这是不对的。
沈红衣用七道符纸焚尽黑雾之后,陆家堡的村民就连同黑雾一起消失,甚至包括祠堂里的、二叔公和村长的尸体。
所以陆九溟根本没有下葬立坟,只在祠堂为全村人立了牌位,又在卯时依律祭祀之后,便离开陆家堡前往渡口。
可是……
陆九溟回头向那座柴山望去,虽然位置太低看不真切,但那尸体的侧脸确实和二叔公极其相似,而且他还认出那座柴山,是用荔枝木堆积而成的。
荔枝五行属火,夏季荔枝木的阳气之盛更胜桃木,且这种硬木的火势更旺、火力更久,常用来焚化一些己经出现尸变、或是其他诡异迹象的尸首。
“难道二叔公的尸体消失,是被人搬到这里来了?可是村里其他人呢?”
陆九溟恍惚了一下,随后就看到柴山上那具尸首笔首挺起,只一跃就瞬间来到陆九溟的面前!
多年养成的本能反应,让陆九溟连那尸体的正脸都没看清、就从腰包里抓出一把朱砂糯米。
可是在他甩手洒出去、想要暂时挡住对方的时候,忽然发现手感有点不太对劲。
再一细看,他扬出去的哪是什么朱砂糯米?分明就是一捧普通的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