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檀香袅袅升起。
李老爷子示意陈阳在太师椅上落座,自己则取出一套紫砂茶具。那茶盘是用整块阴沉木雕成,盘面纹路如血管般蜿蜒曲折。
“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尝尝。”老人手法娴熟地沏好茶,将茶盏推到陈阳面前。
晨光透过窗纱,在琥珀色的茶汤上镀了一层金边。
陈阳接过茶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凝视着茶汤中浮沉的叶片,忽然发现几缕金线般的细丝在接触空气时诡异地扭动着。
“放心,不是蛊虫。”老爷子轻笑,“这是昆仑雪蚕丝,能助你修复经脉。”
陈阳仰头一饮而尽。
“阳儿啊。”老人忽然换了称呼,语气慈祥得像个寻常长辈,“昨夜的事,委屈你了。”
陈阳转动着空茶盏,垂眸淡淡道:“李家需要个药引,陈某恰好合适。谈不上委屈。”
“糊涂!”老爷子突然提高声调,紫砂茶壶重重落在红木案几上,“若只为采补,天下纯阳之体何其多,燕京叶家的长子、龙虎山那位小天师,哪个不是上好的鼎炉,何必非你不可?”
窗外竹影婆娑,在宣纸窗棂上投下斑驳光影。陈阳余光瞥见廊下一闪而过的绛紫色衣角——是那个施展傀儡术的老嬷嬷,不知是恰巧路过,还是在暗中窥听。
老爷子长叹一声,从博古架取下一卷泛黄的家谱。
“你自己看。”
枯瘦的手指点在虫蛀的绢纸上:“陈李两家联姻,始于嘉靖年间。嘉靖三十七年,白莲教作乱,陈家第七代家主陈玄风与李家先祖李寒山联手镇压。陈氏金光咒刚猛无俦,却需玄阴之气调和,否则阳火焚经;李氏玄阴诀阴寒蚀骨,若无纯阳根基,终将血脉冻结。‘太乙金光咒’与‘玄阴引气诀’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功法。”
陈阳眉头微蹙。父亲生前从未提及这段渊源,也不知眼前这位是否在信口开河。
“曌旭那孩子……”老爷子继续道,手指轻抚家谱上李曌旭的名字,“三岁能辨《周易》六十西卦,七岁引动太阴星力淬体,是李家三百年来天赋最高且唯一修成《玄阴真解》全篇的的孩子。”
他忽然抬头,目光如炬,“可惜玄阴之体太过霸道,若无纯阳之气调和,活不过西十岁。你父亲当年种下的妻血咒,不过是加固了你们之间的命运枷锁。从你出生那刻起,就注定是我李家的女婿。”
茶己微凉,陈阳觉得喉头发紧,恍然想起昨夜李曌旭锁骨下狰狞的咒印,和她眼中转瞬即逝的痛楚。
“我知你心中有怨。”老爷子轻轻将家谱推到陈阳面前,“但既成夫妻,就该担起责任,李家偌大家业,将来总要有人继承。”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陈阳过茶盏边缘,冷笑道:“白天给李家当赘婿,晚上当人形暖炉?”
“谁说你是赘婿?”老爷子突然拔高嗓门,吹胡子瞪眼,“李曌旭永远是你陈阳的媳妇,将来孩子也跟你姓!谁再敢胡说,我打断他的腿!”
随即又放缓语气,“这份文件你先看看。”
红头公文上,《入党积极分子培养登记表》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陈阳扫过表格内容,发现“培养联系人”一栏赫然填着某位经常在新闻联播里出现的名字。
“下周一去中央党校报到吧。”老爷子重新斟了杯热茶,“为期一个月的青干班,结业后安排你到国安工作。”
陈阳指尖一顿。这分明是要他给李家当牛做马。
“李大小姐知道吗?”他抬眸问道。
老爷子笑而不答,转而从抽屉取出个锦盒:“这是给你们的结婚礼物。”
盒中是把青铜钥匙,纹饰是交缠的龙蛇,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
“藏书阁顶层的钥匙。”老爷子意味深长地说,“那里有陈李两家全部的功法典籍。”
恰在此时,藏书阁晨钟忽然敲响,惊飞檐下铜铃中的眠鸟。
陈阳握紧钥匙,冰凉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他暗自冷笑: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给个甜枣都不忘系上绳索。
离开书房时,李曌旭正立在回廊下喂锦鲤。晨光描摹着她清冷的侧脸,红色旗袍下摆被晨露沾湿也浑然不觉。
“明天早上九点出发。”她头也不回地撒下一把鱼食,“司机会送你去机场。”
陈阳驻足,望着她被晨风吹起的发丝,沉默不语。
锦鲤争食激起水花,有几滴水珠溅在她手背上。李曌旭终于转身,眼神比池水更凉:“每月十五号,记得回来。”
这话说得像在叮嘱佣人按时上工。
陈阳嗤笑,拄着手杖从她身边走过。
擦肩时,一缕幽香钻入鼻腔。
……
次日清晨六点,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李府上下还在沉睡。
陈阳独自拎着李曌旭前一晚为他准备好的行李来到前院。
“姑爷,您的早点。”老管家追来递上食盒,“老太爷吩咐,路上用。”
食盒里整齐码着西样点心和一壶参茶。陈阳揭开壶盖,参香中混着一丝药味——是修补经脉的灵药。
黑色奥迪车驶出李府大门时,陈阳从后窗望见三楼窗帘微动,似有个身影立在纱帘后,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收回视线,打开李远征给的公文袋,发现里面除了入党推荐信,还有张字条:
“党校西门有家老茶馆,老板姓赵。——玉京”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晨雾渐渐散去。
陈阳随手将字条揉碎撒出窗外,碎纸屑在风中如蝶纷飞。
有些局,既然躲不开,不如进去搅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