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又是踩着月色回的村里。
“今天买到粮食了吗？”村长仍旧在村口等着他。
“买到了六爷爷，还是今晚给送过来。”张仲民怀里揣着今天赚到的三百块钱，还有一堆的票据，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分给村里一点。
本来他是想换点布票，给那些光着屁股的孩子的，只是王大海给他说了条别的路，他们纺织厂每个月底都会处理一批瑕疵布，到时候不用票就能按市价匀给他几匹。
也算是个意外收获。
“那就好，买到了就好。”村长脸上带着笑说道：“正好，我这儿有好事儿给你说。”
“啥事儿啊，六爷爷。”仲民看他又要点杂草抽了，赶紧从怀里掏出刚买的大前门，自己拿了一根，然后其余的都给了他。
村长二话不说就收下了，也没说他败家，而是继续道：“村里今天替你做了主，用打的野猪肉，跟城里的轧钢厂换了份临时工给你。”
“轧钢厂？临时工？”
“没错，叫啥来着，采购，对就是采购。”村长继续点上他的老烟袋，根本不舍得抽仲民给他的大前门。
“本来人家是想让你去当钳工的，我琢磨那活计太累了，天天抡锤子搬铁疙瘩的，你这身子股怕熬不住，就说咱村里以后的粮食和猎物都愿意让你送他们那里，这才换成个采购的差事，不过人家也说了，要是买不着东西，人能让你干一两个月，就不给你干了。”
“东西肯定能买到的。”张仲民的声音有点发干，这件事让他有一种荒诞感，今天刚用这个身份扯了谎，晚上就成真了。
简首是瞌睡了给枕头，还是村里人塞给他的，他问道：“六爷爷，那些熏好的腊肉，不是说要留着换粮食救急的吗？”
“傻小子，你现在不是就能搞到粮食吗？”村长白了他一眼，说道：“不到一百斤的野猪肉能能换多少粮食？你这两天带回来的，早就超额了。”
他浑浊的眼里，透着精光，继续说道：“你本事大，路子野，族老们都看得清楚，既然你能搞来粮食，那我们又何必去指望别人，再说你天天这么往城里跑，没个正经身份，纠察的查一次两次还好说，要是查的次数多了，把你当盲流给抓起来咋办？现在不一样了，有个轧钢厂这块工作，你的腰杆子就硬了。”
村长的话也提醒了张仲民，现在到处都在查坏人，想要安稳的度过这个阶段，就凡事都不能太冒头。
村里用集体资源给他铺路，确实也是看上了他的能力，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别人好，他明白这个道理，但作为受益方，也必须记住这些恩情。
一股暖流涌上来，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六爷爷，我一定不会辜负村里人的信任的。”
“那就好！记住了，你小子要是没这点本事，我也不能下这个血本，本来想着就让你在村里教书的，现在也挺好，采买东西这种工作难做，那说的是别人，你小子肯定没问题。”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公社给开的介绍信，塞到张仲民手里。“明天你就拿着这个去轧钢厂报到。”
信纸上带着村长的体温，沉甸甸的。
张仲民低头看着，上面清晰地写着：“兹介绍张家村张仲民同志前往贵厂采购科报到，担任临时采购员……”
“明天就去？”
“对！宜早不宜迟！”
等村长走后，他将介绍信放在桌子上，用书本压着，然后打开橱柜，准备找身干净的衣服去厂里报到。
这时候，院外又传来一声：“仲民呐。”
是二爷爷家的茂粮，他手里端着一大碗鸡肉走了进来，说：“你明天要去干大事去了，这是家里特意给你煮的鸡肉，你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
“茂粮叔…”他回来时己经吃过面条了，本来想拒绝的。
可茂粮打断他说道：“好好干，以后村里人都指望着你呢。”然后放下碗就走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五爷爷、七爷爷…村里有不少人，都给他送了些鸡蛋什么的补品，他说自己吃不完，别放坏了，那些人也不听，都给他留下了。
而西合院中这边，阎埠贵两口子，今天在门口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张仲民，两人就争执了起来。
“说好的一毛钱一斤，你还非要再给他一斤的粮票，是脑子抽了吗？”
“这不是他说的，以后还给咱们粮食，按照一毛钱一斤的给吗？咱们要是能买到第二次，那不就是赚了吗？”
阎埠贵听到这话，背着手在狭小的屋里踱来踱去，脸上写满了肉疼两个字。
晚饭做的蒸土豆，他的那一份一口没吃，现在就放在灶台上。
少了一斤粮票，哪里吃的进去哟。
“糊涂！糊涂啊你！杨瑞华！”
阎埠贵手指差点戳到三大妈鼻尖上，骂道：“己经赚到的便宜你又拱手让了出去，他光是嘴上说说你就信了，结果他前两天都天天来，就今天没来，谁知道以后还来不来了？”
杨瑞华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但想到张仲民描绘的场景，心里那点以后占大便宜的底气又冒了上来，强辩道：“当家的，你别光看这一天两天的！那孩子说了，以后……”
“以后？以后个屁！”阎埠贵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声音又尖又利。
“胡说乱编的你就信？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你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几回？！他说以后按市价便宜给？那可是一斤粮票！粮票啊！”
说到粮票，阎埠贵更是痛心疾首。
“还是你主动给他的！我的亲娘祖奶奶！那是能白给的东西吗？那比钱还重要！是命根子啊！你懂不懂？还跑腿费！他跑什么腿了？从村里背点土豆进城就值一斤粮票？我天天蹬自行车上下班，学校怎么不给我发跑腿费？！”
三大妈被他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有点懵，脑子里张仲民描绘的以后，瞬间被泼来的粮食浇醒。
她嗫嚅道：“那咱们不是还忽悠着他，给他找工作找媳妇吗？有这么个甜头吊着他，那他说头一份紧着咱家，也没问题啊。”
“工作？哼！”
阎埠贵冷笑一声，“你真能帮他找着工作？还是能帮他找着媳妇？”
三大妈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想想自己掏出去的钱和票，再想想阎埠贵算的账，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懊悔。
“那…那照你这么说，咱这钱和票…真就白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