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爷爷来了。”
随着孩子们的欢呼，吴正明被簇拥着走进小院。
“不好意思各位，晚上要给守亮他们几个补课，我那又多备了点资料。”
吴正明的脸上带着歉意，眼底的疲惫清晰可见。
“吴哥，快请上座。”
茂田叔连忙招呼，将他引至主位张仲民的右手边。
村长原本想让闻超坐次主客位，张仲民却指向吴正明右侧的位置，说：“闻超坐这儿。”
闻超心领神会，恭敬的应声落座。
“吴叔，守亮他们几个，学得如何了？”张仲民提起酒壶，亲自为吴正明斟满一杯汾酒。
吴正明接过酒杯，未饮先叹，下意识地挠了挠稀疏的头顶。
“守亮这孩子，哎，可真是愁煞我了！”
他愁容满面的说道，“真是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
“街头巷尾钻营取巧的门道，是一点就透，可正经教他罪刑法定的道理，他就哈欠连天，他的心有点野，想法也邪。”
吴正明说完这个以后，又怕张仲民失望，赶忙补充道。
“不过守信却是块璞玉，记性好，心思正，教他的东西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这两年好好打磨一下，我看是块走政法口的好料子。”
张仲民听到这里，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
“吴叔，劳您费心了，守信能学进去是我们张家的福气，就请您倾囊相授，务必将他打磨成器。”
吴正明赶紧表态，说：“那是肯定的，不管是守信还是村里跟着我认字的孩子们，我都会好好教他们的。”
“嗯。”
至于守亮……
他们张家不会走那些真正涉黑的歪路的。
可以钻空子，但是不能走的太偏，就算需要有人走暗路，那个人可以是麦戈庄的，可以是小王庄的，但决不能是姓张的。
六奶奶恰好在这时候端上最后一道硬菜，红烧鲤鱼。
茂田叔拿起桌上的汾酒，挨个给桌上的人倒满。
张仲民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他这一动，桌上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都安静下来。
“今天这顿饭是张家的一片心意，谢吴叔为了咱们村的娃娃殚精竭虑，劳心费神的。”
他举杯向吴正明示意。
吴正明连忙起身，双手捧杯的回道：“应该的，应该的。”
“吴叔，守信既然能学得进去，那他就托付给您了，请您务必用心雕琢，这杯酒，我代表张家，敬您。”
说完，他就一饮而尽。
“族长请放心，我一定用尽全力，也要把他教出来。”不仅为了张家，也是为了他曾经的理想。
张仲民放下碗，茂田叔又要过来倒酒，闻超从他手里接过酒杯，替张仲民倒上了。
“小聪明或许能得一时之利，但终究是断根绝后的邪路，张家要兴旺，要在这世道真正立起来，根子在哪里？在读书，在明理，在长本事！”
他说完这个将杯中酒喝了，族人们也赶紧站起来跟着一块干杯。
“所以，张家的学堂要抓紧时间建起来了，不仅要让安华他们有书读，更要让咱们张家西十岁以下的爷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去认字儿。”
这话一说出来，茂田叔都顾不上倒酒了。
他今年三十九岁，正好卡在这条线上。
“族长，我这岁数都快抱孙子了……”
“就是啊，族长，能不能让那些小年轻去学啊，我们半辈子土里刨食，锄头都摸出茧子了，还学啥字儿啊？”
张仲民将酒杯放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茂田叔他们赶紧闭上嘴，不再多说。
“我费劲巴拉地为张家打算，不是为了让你们守着祖宗的田亩坐享其成。”
茂田叔想争辩一下，但是又不想惹他不高兴，只好将话都忍了下去。
张仲民能看到他们眼里的不忿.
“没错，你们当年为了抢水，为了争地，跟人干过仗，流过血，张家记着你们这份功劳，可张家想往前走，想成大家大户，光靠那点田里刨食的收成，够吗？”
在座的都明白，他们能吃上饭，全是上过学的仲民给他们带来的，可他们也是真的学不进去啊。
“摆在你们面前的，就两条路。”
“要么，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闲时做个民兵，学点手脚和枪法保护张家，要么就拿出当时械斗的狠劲儿来，往死里学。”
众人一听，还可以选择当民兵，一下子松了口气。
可张仲民这时候，又扔出来一个大馅饼，差点给他们砸晕了。
“现在我手里，有六个国营厂的工作名额，谁学得多，这六个名额就是谁的，从此进城当工人，让你们的孩子也能生在城里，长在城里。”
“族长，你又搞了工人的名额了？”
“可这按认字多少分好处，传出去，族里那些没轮上的人，还有以前出过大力的，心里能服气吗？咱张家祖祖辈辈可不是这么个规矩。”
“祖祖辈辈有过工人名额这个奖励吗？”张仲民问道。
“老规矩也是要守的，该给的东西，我一点也不会少给，但是我想的张家的前程，咱们要从土窝子里出，把根扎在体面的地方，百年后各行各业都能找出咱们张家的人。”
张仲民杯中酒喝完，然后对着族老们，说道：“要是觉得我这个新规矩不好，那就重新选个族长，我绝不恋栈。”
“好了。”
一首沉默的村长这时候站了出来。
“族长的话，就是张家的方向，他看得比咱们都远，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谁有意见，先过了我这关，再去祖宗牌位前说道。”
七叔公这时候也起身说道，“族长是为了咱们张家得百年大计啊，我在临死前还能看到张家有指望越来越大，就算现在死也值了。”
族老们都发话了，那点嘀咕声立马就消散了。
“族长！我们听您的！”
“学！往死里学！”
“为了娃能生在城里，拼了！”
张仲民看着大伙儿的那股劲儿又拧到一块儿了，再次端起酒杯。
“好，张家要盖学校，要出读书人，要出工人，更要在各行各业扎根结彩的子弟，这杯酒，敬张家的明天，敬咱们一起闯出条通天大道，干了。”
“敬族长，敬张家，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