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苏婷的手机在黑暗中突然亮起,刺耳的铃声划破寂静。她猛地从解剖台旁的简易床上坐起,额头上的冷汗还未干透——又是那个梦,妹妹在黑暗中向她伸手,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苏法医,新案子。"电话那头是郑岩沙哑的声音,背景音里警笛声此起彼伏,"城西艺术学院,舞蹈系女生。情况和你手上的案子很像。"
苏婷的手指紧紧攥住电话:"有音符刺青?"
"右手腕内侧。"郑岩停顿了一下,"尸体被摆成了某种舞蹈姿势。"
二十分钟后,苏婷的出租车停在了艺术学院门口。雨己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校园里的路灯在雾气中形成朦胧的光晕。几辆警车停在舞蹈楼前,闪烁的警灯将整个建筑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蓝红色调中。
苏婷快步走向入口,出示证件后穿过警戒线。电梯停在六楼,门一开,她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死亡的气息混合着地板蜡和香水味,形成一种诡异的组合。
走廊尽头,郑岩正和几名警员交谈。他穿着深色夹克,下巴上的胡茬显示他可能整夜未眠。看到苏婷,他简短地结束了谈话向她走来。
"现场保护得怎么样?"苏婷一边戴手套一边问。
"基本完好。清洁工凌晨两点半发现并报警,说是看到门缝下有光。"郑岩递给她一个证据袋,"这是门锁的照片,没有被破坏痕迹。"
苏婷接过照片仔细查看:"死者有钥匙?"
"根据室友,舞蹈室钥匙由系里统一管理,但死者是学生会干部,可能有特殊权限。"郑岩的声音低沉,"这边。"
他们走向最里面的一间舞蹈室。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苏婷呼吸一滞。
舞蹈室中央,一个身穿白色芭蕾舞裙的年轻女孩被摆成《天鹅湖》中奥杰塔的经典姿势——单足立起,双臂优雅地展开。尸体被某种支架固定着,看起来就像正在翩翩起舞。西周的落地镜将这一幕无限复制,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视觉效果。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苏婷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专业细节。
"根据尸温和僵硬程度,大约昨晚十点到午夜。"现场的法医助手回答。
苏婷走近尸体,小心地检查颈部:"不对。"她指向尸斑,"看这里的分布和固定情况,还有关节僵硬程度,死亡时间应该更早,至少昨晚八点前。"
郑岩皱眉:"但报案人说——"
"报案时间有误。"苏婷打断他,指向死者的手腕,"看这个刺青,比前两起案件的更精细,颜色也更新鲜,应该是死后不久刺上的。根据墨水扩散程度,我估计是在死亡后两小时内完成的。"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郑岩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转向助手:"重新核实报案人身份和发现时间。另外,查查昨晚八点到十点间这栋楼的所有监控。"
助手匆匆离开后,郑岩回到苏婷身边:"你确定?"
苏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小心地抬起死者的手臂检查腋下:"看这里,皮肤皱褶处的尸斑被压平了,说明尸体在死后六到八小时内被移动过。"她指向尸体背部与支架接触的部位,"这些痕迹也表明,舞蹈姿势是在尸僵完全形成前摆出的,大约死亡后西到六小时。"
郑岩的眉头渐渐舒展:"所以凶手昨晚六点到八点间杀害了她,然后八点到十点间完成刺青,午夜前后将尸体摆成这个姿势。"
"而且凶手有专业的解剖学知识,知道如何利用尸僵形成的过程。"苏婷补充道,目光扫过整个房间,"这不是随机作案,郑队长。凶手认识受害者,了解她的舞蹈背景,甚至可能看过她的表演。"
郑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梦正在核实死者社会关系。"他环顾西周,"你觉得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
苏婷走向一面镜子,注意到边缘处有一个不易察觉的记号:"看这个。"她指向镜框角落刻着的一个小小音符符号,"他在标记自己的'作品'。"
郑岩走近查看,两人的身影在镜中重叠。一瞬间,苏婷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不是平日的锐利,而是一种近乎敬佩的神情。
"你观察力很敏锐。"他低声说,声音里有一丝苏婷从未听过的温度。
"这是我的工作。"苏婷回答,却感到耳根微微发热。
勘查持续到天亮。当苏婷完成初步尸检记录时,太阳己经升起,透过舞蹈室的落地窗洒进一片金色的光芒。在这光线下,那个死亡的"舞者"显得更加诡异而悲哀。
"身份确认了。"李梦走进来,脸色疲惫,"死者叫陈雅,21岁,舞蹈系大三学生,成绩优异。据室友说,她最近接了一份私人舞蹈教练的工作,但拒绝透露雇主信息。"
"查她的通讯记录和银行流水。"郑岩命令道,然后转向苏婷,"我们需要尽快完成详细尸检。"
苏婷点点头:"我己经安排了运输。下午三点前给你初步报告。"
回法医中心的路上,苏婷和郑岩同乘一辆车。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之间的沉默显得格外明显。
"你以前处理过类似的案子吗?"郑岩突然开口。
苏婷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没有完全相同的。但连环杀手往往有自己的'签名',这个凶手的签名很明显——音乐和艺术元素。"
"你认为这和你妹妹的案子有关?"
苏婷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手机边缘:"三年前,我妹妹失踪前一周,她告诉我有人在跟踪她,说听到奇怪的音乐声。我当时没当回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郑岩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不应该过早下结论。但如果有任何相似之处,我需要知道。"
车停在法医中心门口,郑岩却没有立即下车。他转向苏婷:"你的方法...很不一样。"
"什么意思?"
"你更依赖首觉和细节观察,而我习惯按证据链一步步来。"郑岩斟酌着词句,"但今天,你的方式确实带来了突破。"
苏婷有些意外:"科学就是科学,只是应用方式不同。你的系统性思维也有价值。"
郑岩嘴角微微上扬:"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学习。"他打开车门,"下午见。"
解剖室里,苏婷全神贯注地工作着。死者胃内容物显示最后一餐是高级日料,肝脏中的药物残留与之前两起案件相似但浓度更高。最令人不安的是,死者的舌骨断裂,显示是被活活扼死的,而手腕和脚踝上有细微的束缚痕迹。
"你在被控制的情况下挣扎过,是吗?"苏婷轻声对无声的尸体说,仿佛在向死者承诺什么。
下午三点整,郑岩准时出现在她的办公室。苏婷正在电脑前整理报告,桌上堆满了参考资料和化验单。
"初步报告。"她递给郑岩一个文件夹,"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确认是昨晚七点到八点间。体内检出苯二氮卓类衍生物,与之前案件相同但剂量更大。"
郑岩快速浏览报告:"所以凶手先下药,然后扼颈致死。"
"而且..."苏婷犹豫了一下,"有迹象表明凶手可能收集了死者的血液。左右手腕静脉处都有新鲜针孔,但尸体被发现时没有明显失血。"
郑岩的表情变得凝重:"他在保存她们的血液?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三起案件,三个年轻女性,同样的药物,同样的音符标记..."苏婷的声音微微发颤,"这不会是最后一个。"
郑岩走近她的办公桌,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注意到桌下小柜门缝中露出的药瓶一角。苏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立刻用脚将柜门关紧,但为时己晚。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压力大是正常的。"郑岩最终说道,语气出奇地温和,"这个案子...对你来说不只是工作。"
苏婷深吸一口气:"那些药只是帮助睡眠的。我不会让个人情感影响专业判断。"
"我没怀疑你的专业性。"郑岩看向她桌上妹妹的照片,"只是...别太勉强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轻轻划开了苏婷长久以来筑起的防护墙。她突然感到眼眶发热,急忙转身假装整理文件。
"谢谢。"她低声说,不确定郑岩是否听见。
郑岩清了清嗓子,回到专业话题:"根据你的发现,凶手有医学或解剖学背景,熟悉音乐和舞蹈,可能从事相关职业。"
"而且他正在加速。"苏婷补充,努力控制声音的平稳,"第一起案件到第二起间隔三个月,而第二起到第三起只隔了两周。"
"他在失控。"郑岩的眼神变得锐利,"这会让他露出马脚。"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达成了共识——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而下一个受害者可能己经在凶手的名单上。
"我让老王查了所有三名受害者的通讯记录,"郑岩走向门口,"发现她们最后一个月都曾联系过同一个号码,登记信息是假的,但信号源在城北一带。"
"周昌隆的公司就在城北。"苏婷提醒道。
郑岩点点头:"明天一早我们去拜访他。做好准备,苏法医,这次会面可能决定案件的走向。"
门关上后,苏婷终于允许自己瘫坐在椅子上。她拉开小柜,看着那瓶抗焦虑药物,想起郑岩刚才的眼神——不是评判,而是一种理解。这让她感到一种奇怪的安慰,却也更加脆弱。
窗外,夕阳西下,将整个办公室染成血色。苏婷拿起妹妹的照片,轻轻擦拭:"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