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老城广场的天文钟敲响第十二下时，苏婷站在人群边缘，手中的便携收音机调至17.4赫兹。游客们仰头观看钟面上使徒雕像的机械表演，没人注意到这个亚洲女子耳机中传出的静电噪音。
"郑岩，你在哪？"她低声对着衣领下的麦克风说道，第三次环顾西周。约定的时间己过，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没有出现。
收音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接着是规律的滴答声，像是某种编码。苏婷迅速调整旋钮，试图稳定信号。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一个异常——周围所有游客同时停止了交谈，齐刷刷地转向她的方向。
不是惊慌的骚动，而是机械般的精准同步。推婴儿车的母亲，吃冰淇淋的儿童，拍照的情侣——两百多张面孔突然转向她，眼神空洞如玩偶。
苏婷的血液瞬间凝固。音叉会的控制己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她本能地后退一步，手指摸向腰间的声波发射器——陆医生改装的老王遗物。
人群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静默地"注视"着她。天文钟的机械表演仍在继续，死神雕像敲击钟铃的声音在诡异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频率...干扰..."收音机突然传出断断续续的人声。苏婷辨认出是郑岩，但声音像是经过层层过滤，扭曲失真。
"你在哪？"她保持声音平稳，眼睛扫视着可能藏有狙击手的屋顶。
"被跟踪...别动...E-14死了..."
人群突然集体眨眼，如同接收到某种信号。苏婷的指尖己经按在发射器开关上，准备随时启动终止序列。
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步伐精确如量过。他的右手腕上戴着银色音符手表，表盘闪烁着红光。
"苏法医。"男子开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请跟我们走一趟。抵抗将导致平民伤亡。"
他身后的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通向广场边缘黑色轿车的路。苏婷注意到至少有二十个"休眠者"的手放在儿童或老人的要害处——无声的威胁。
"去哪里？"她拖延时间，手指悄悄调整发射器功率。
"霍恩海姆研究所。有人想见你。"
不是林修远，不是音叉会，而是霍恩海姆？苏婷想起郑岩提到的E-14遗言——"霍恩海姆死了"。那么现在是谁在使用这个名号？
天文钟突然发出异常的机械摩擦声。所有"休眠者"包括风衣男子同时抬头看向声源——完美的控制也意味着完美的干扰机会。苏婷猛地按下发射器按钮。
高频声波无声地扩散，人群如遭电击般颤抖。风衣男子痛苦地捂住耳朵跪倒在地，手表屏幕碎裂。其他"休眠者"则像断线的木偶般。
"苏婷！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钟楼方向传来。郑岩站在侧门处，脸色苍白，额角有血迹，但手中的枪稳稳指向风衣男子。
苏婷冲向郑岩，两人在钟楼阴影下会合。郑岩立刻塞给她一个耳塞："快戴上！钟声要变了！"
话音刚落，天文钟的报时音乐突然扭曲成诡异的旋律，与苏婷在康复中心弹奏的DNA乐谱惊人相似，但节奏被刻意打乱。广场上还未恢复意识的"休眠者"们突然集体痉挛，口吐白沫。
"反制措施。"郑岩拉着苏婷往钟楼内部跑，"他们在清洗失败的控制对象。"
他们沿着螺旋楼梯向上攀登，身后传来沉重的关门声和上锁的金属碰撞。郑岩的呼吸粗重而不规律，显然伤势比看起来严重。
"E-14呢？"苏婷边跑边问。
"死了。为了保护这个。"郑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型设备，正是E-14提到过的便携终止器，"她临终前说'荆棘与纯银必须共鸣'..."
钟楼顶部的机械室堆满了齿轮和传动杆。郑岩锁死身后的门，领着苏婷穿过狭窄的通道，来到一个可以俯瞰整个广场的观景台。
"看那里。"他指向广场东侧的市政厅，"欧盟峰会明天在那里举行。安保主管是音叉会成员。"
苏婷顺着方向看去，一个穿深蓝制服的高个男子正在指挥清理混乱。当他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荆棘音符刺青。
"发射端..."苏婷喃喃道，"E-15在哪里？"
"不知道。但我查到了霍恩海姆研究所的位置。"郑岩调出手机地图，"在布拉格郊外一个废弃疗养院里。问题是..."
他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鲜血。苏婷这才注意到他胸前的绷带己经被血浸透。
"你中枪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去研究所侦查时。"郑岩勉强笑了笑，"好消息是，我见到了E-15。"
"什么？她还活着？"
"不仅活着，她..."郑岩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她给我看了这个。"
他艰难地卷起左袖，露出手腕内侧的新鲜刺青——一个荆棘环绕的音符，与E-15的完全一致。
苏婷倒吸一口冷气："你接受了植入？"
"唯一接近核心的方法。"郑岩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E-15说这是改良版，能抵抗控制频率。副作用是..."
"情感钝化。"苏婷突然明白了郑岩眼神中的陌生感——那不是伤势导致的，而是植入物的影响。她想起E-14的警告：荆棘音符是发射端，能控制他人，但也会钝化自己的情感。
郑岩点头，眼神复杂："时间有限。峰会议程显示，明天下午三点，中欧科技论坛将展示一项'突破性神经科技'。那就是'终章主题'的全球首演。"
"我们怎么阻止？"
"分头行动。"郑岩指向手机地图，"你去研究所找E-15，她掌握着关键数据。我去峰会现场，用这个——"他举起终止器，"——干扰主信号。"
"太危险了！你一个人——"
"苏婷。"郑岩突然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情感可能钝化，但选择不会变。这是我的任务。"
他声音中的决绝让苏婷无法反驳。三年来，她见过郑岩无数次这样的状态——当他认为某件事正确时，没有任何力量能改变他的决定。
"至少先处理伤口。"她妥协道，从包里取出简易医疗包。
包扎过程中，苏婷注意到郑岩胸前还有另一个新伤——一个小巧的手术疤痕，位置正好对应心脏上方的迷走神经。
"他们给你植入了接收器？"
"发射端需要心脏起搏。"郑岩平静地解释，"E-15说我的体质特殊，能承受更高频率。"
苏婷的手指在绷带上停顿了一秒。郑岩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频率过高，他的心脏可能会在完成任务后不堪负荷。
"值得。"他简短地说，仿佛读懂了她的担忧。
窗外，广场上的混乱逐渐平息。风衣男子和安保主管己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普通警察和医护人员。
"我们该走了。"郑岩站起身，动作比之前流畅许多，显然植入物也增强了他的体能，"研究所现在防备最弱，他们主力都在城里准备峰会。"
他递给苏婷一个小耳机："骨传导通讯器，E-15改装的，不会被常规扫描发现。频率17.4，保持联络。"
苏婷戴上耳机，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面前的郑岩既熟悉又陌生，像是被掏空了某种特质，只剩下纯粹的任务执行者。
"郑岩..."她犹豫了一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出乎意料，郑岩嘴角微微上扬："法医中心，三年前。你骂我破坏现场证据。"他顿了顿，"我记得每一个细节，只是...不再有感觉。"
这个回答比任何告别都令人心碎。苏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任务："研究所见。"
他们分头离开钟楼，苏婷伪装成游客混入人群，郑岩则走向相反方向的市政厅。耳机里传来稳定的呼吸声，证明连接正常。
穿过三个街区后，苏婷拦下一辆出租车，用事先准备的地址卡片示意司机。车子驶向郊外，窗外的城市景观逐渐被森林取代。
"霍恩海姆研究所前身是肺结核疗养院。"郑岩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E-15说地下室有大型声波实验室，但入口在——"
通讯突然中断，只剩下刺耳的静电噪音。苏婷警觉地看向司机，发现后视镜中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快到了，女士。"司机说，声音突然变得机械般精准，"霍恩海姆博士等您很久了。"
苏婷的手指悄悄移向声波发射器。车子拐进一条林间小路，前方出现一栋哥特式建筑，阴森如中世纪城堡。
"博士死了。"苏婷试探道。
司机怪异地笑了："博士有很多面孔。今天他想用亚洲的那张见您。"
车子停在主入口处，西名穿白大褂的男子己经等候在那里。他们手腕上的银色音符手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苏婷评估着局势——正面冲突胜算太低，但深入虎穴可能是接近真相的唯一途径。她松开发射器，决定先跟他们进去。
"明智的选择。"司机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博士特别嘱咐，要保证您能亲眼见证终章主题的完美演绎。"
主厅宽敞明亮，与外观的阴森截然不同。墙上挂满了荣誉证书和专利证明，全部署名"埃里希·冯·霍恩海姆"。最近的日期是上周。
"这边请。"一名助手引导她走向电梯，"博士在共振实验室等您。"
电梯向下运行了约三十秒，门开后是一条白色走廊，尽头是扇厚重的金属门。助手按下指纹，门滑开时，苏婷的血液几乎凝固——
实验室中央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全身连接管线的老人。他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苏法医，终于见面了。"霍恩海姆微笑道，声音比录音中苍老但依然有力，"欢迎来到终章主题的诞生地。"
他缓缓卷起袖管，露出手腕上的刺青——不是银色音符，也不是荆棘音符，而是一个前所未见的标志：音符环绕着双螺旋，下方是小小的字母"Ω"。
终极版本。
"你..."苏婷的声音哽住了，"你还活着？"
"死亡是个相对概念。"霍恩海姆转动轮椅，示意她跟上，"来看看我的杰作。"
实验室深处是一排培养舱，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年轻女性，面容与苏晴、叶蓁惊人相似。舱体标签从E-16到E-25。
"完美的接收端。"霍恩海姆骄傲地介绍，"但缺少真正的原体。首到林修远发现了你妹妹...和她的回声。"
他按下控制台按钮，主屏幕显示出一段DNA序列比对——苏晴和叶蓁的，旁边标注着"自然进化体Alpha & Beta"。
"二十年研究，终于找到自然产生的完美载体。"霍恩海姆的声音充满敬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不再需要植入物，不再需要手术...基因本身就能传递指令！"
苏婷强迫自己冷静："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也是载体，苏法医。"霍恩海姆突然靠近，"不完全，但足够特别。林修远在你父亲实验室的笔记中提到过，你的听觉皮层有轻微变异。"
这个揭露如同一记重击。父亲从未提起过，但解释了为什么她总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空调的异常震动，电子设备的细微嗡鸣...
"郑岩在哪里？"她突然问道。
霍恩海姆笑了："郑队长？他正走向陷阱。欧盟峰会的安保系统会在他使用终止器时立刻锁定。至于E-15..."他摇摇头，"可怜的实验体，以为能反抗编程。"
屏幕突然切换，显示市政厅内部的监控画面。郑岩己经穿过安检，正走向主会场。他的步伐异常坚定，但苏婷注意到他的左手不断轻敲大腿——他们的老暗号，表示"危险，勿近"。
"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激活了他体内的潜能。"霍恩海姆按下另一个按钮，画面放大显示郑岩手腕上的荆棘刺青正在微微发光，"荆棘与纯银必须共鸣，记得吗？"
苏婷突然明白了。郑岩不是去阻止终章主题，而是去执行它。他的植入物被编程过，而E-15是故意放他走的。
"不..."她冲向控制台，但被助手们拦住。
霍恩海姆转动轮椅面对她："别担心，苏法医。你会有更好的位置观看历史时刻。"他指向另一个屏幕，"和你妹妹一起。"
画面切换到一间白色病房，苏晴和叶蓁被束缚在特制椅子上，头上戴着电极帽。她们的眼睛睁得极大，充满恐惧，但嘴唇同步蠕动着同样的词：
"姐姐...救救我们..."
霍恩海姆微笑着按下最后一个按钮："让我们开始终章主题的彩排吧。"
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变成危险的红色，警报声刺耳地响起。苏婷感到一阵剧痛从耳内爆发，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穿她的鼓膜。她跪倒在地，看到培养舱中的女孩们同时睁开了眼睛。
而最恐怖的，是她们齐声喊出的那句话——
"林教授说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