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七，雪落深宫。
太医院的密档室飘着陈年药香，沈昭昭借着烛火微光，指尖抚过泛黄的卷宗。「顾承砚，永徽十五年三月初七，心疾发作，以双生血入药，病症立缓」的记载刺得她眼眶生疼，旁边附着的药方上，「血蝶之血」西字被朱砂圈了又圈，旁边批注着：「需活物采血，每月一次，至死方休」。
她猛地合上卷宗，想起这些年每逢月圆，顾承砚总会消失半日，回来时袖口总染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原来那些时候，他都在抽取她和云若雪的血，用她们的命脉，续自己的龙命。
"姑娘，该回去了。"春桃在门口催促，声音里带着忐忑，"太子殿下今早又咳血了。"
琥珀阁的暖阁里，顾承砚斜倚在美人榻上，脸色比窗外的雪还苍白。他腕间的银镯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内侧新刻的"昭砚"二字——那是她昏迷时他亲手刻的。
"喝药。"她将煎好的药递过去，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顾承砚盯着她手腕上的新伤，那道划痕是今早采血时留下的，还渗着血珠："又割腕了？"他忽然冷笑，"沈昭昭，你现在知道心疼了？当年你兄长替你挡箭时，我可是连眼睛都没眨。"
玉碗在他掌心跳动，药液溅在狐裘上，洇出深褐的痕迹。沈昭昭望着他眼中的血丝，想起太医院密档里的记录：「沈临渊，永徽十七年冬，为救沈昭昭中箭，顾承砚未施援手」。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己经在计算，用沈临渊的命，换她的全心依赖。
"顾承砚，"她的声音里带着释然，"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恨你？我告诉你，我不恨，因为我知道......"她顿了顿，"你这里，装的是我。"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被狠戾取代："装的是你？呵，我装的不过是你的血罢了。"他拽过她的手腕，指尖碾过采血的伤口，"没有你的血，我活不过三十岁，而你......"
"而我，是你养了十年的血奴。"沈昭昭接过话头，摸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所以我现在给你个机会，喝我的血，或者死。"
刀刃划破皮肤的瞬间，顾承砚猛地扣住她手腕，血珠滴在他掌心，竟让他后颈的蝴蝶痣泛起微光："沈昭昭，你以为我不敢？"
她望着他眼底的挣扎，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夜，他背着她跑过乱葬岗，肩头的血浸透她的衣襟。那时的他，眼里只有惶恐和心疼，不像现在，满是算计和疯狂。
"不敢。"她轻声说，"你不敢让我死，因为你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合适的血源，更怕......"她顿了顿，"再也见不到我。"
顾承砚忽然松开手，药液泼在地上，溅湿了他的绣鞋："你以为自己很重要？不过是个替身，连前太子妃的亲生女儿都不是......"
"但你离不开我。"沈昭昭将流血的手腕按在他唇上，"喝吧，顾承砚，喝了我的血，你才能活下去，才能继续做你的太子，你的皇帝。"
他浑身发抖，却始终紧抿双唇。沈昭昭看见他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忽然明白，他不是不想喝，而是不愿承认自己的软弱，不愿让她知道，她早己成了他的软肋。
"顾承砚，"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求你，喝了吧，算我求你......"
他忽然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住她，这个吻带着血的咸涩与泪的苦涩，像是要将十年的压抑都倾注其中。沈昭昭感受到他舌尖的颤抖，知道他在克制，在挣扎，在痛苦。
"昭昭，"他的声音里带着破碎，"对不起......"
玉碗在此时碎成齑粉，沈昭昭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苏嬷嬷的童谣："承昭承昭，玉碎香消"。原来碎的不是玉，是他们彼此折磨的心。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顾承砚替她包扎手腕，指尖轻得像羽毛："以后别再割腕了，我......"他顿了顿，"我会让太医院用银针采血。"
沈昭昭望着他后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蝴蝶痣，想起太医院密档的最后一页：「龙御散无解，唯真心可破」。她忽然明白，所谓的解药，从来不是药方，而是他们彼此的真心。
"顾承砚，"她轻声说，"我们逃吧，离开这里，去江南，看荷花。"
他身体一震，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却很快被阴霾笼罩："逃？镇北王的眼线遍布天下，云若雪的翊卫无处不在，我们能逃到哪儿去？"
"能逃到哪儿算哪儿。"沈昭昭握住他的手，"至少，我们在一起。"
顾承砚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久违的清亮："好，昭昭，我们一起逃。"他摸出藏在枕下的碎玉，与她腕间的手链合璧，"等雪停了，我们就走。"
琥珀阁外忽然传来镇北王的怒吼声，顾承砚猛地将她护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昭昭，躲到暗格里去，等我解决了镇北王，就带你走。"
沈昭昭望着他握紧的长剑，想起太医院密档里的记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她摸出藏在衣襟里的匕首，悄悄塞进他掌心："小心。"
他低头看她，眼中倒映着烛火的光："昭昭，等我。"
门被猛地撞开，镇北王的狼首军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沈昭昭躲进暗格，听见顾承砚的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听见镇北王的冷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知道，这场仗无论输赢，他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雪越下越大，琥珀阁的暖阁里渐渐没了声响。沈昭昭摸出碎玉，借着微光看见上面的"昭"字，忽然想起顾承砚在金銮殿说的"真心破局"。或许，这场雪会洗净所有的罪孽，而他们的真心，终将像碎玉一样，在阳光下重新绽放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