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烛火在风中摇曳不定,第昏黄的光影在墙壁上跳跃。裴玄寂死死盯着手中北境送来的战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窗外秋风呼啸,卷起片片落叶,无情地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边境的战火纷飞。
“北燕女相沈昭率三千铁骑突袭突厥大营,生擒左贤王。”兵部尚书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每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裴玄寂心上,“此战采用声东击西之计,先以轻骑诱敌,佯装败退,引突厥大军追击。而后,沈昭暗中派遣精锐,绕道敌后,以火攻截断其退路,趁乱歼敌万余,大获全胜。”
裴玄寂的目光死死钉在“沈昭”二字上,眼神中交织着震惊与复杂。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在战场上英姿飒爽、指挥若定的模样。三年前,那个被他深深伤害的楚沁,如今竟己脱胎换骨,成为了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女相。
“陛下?”兵部尚书见皇帝久久不语,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询问,“北燕使者还在殿外候着,请求开放互市......”
“准。”裴玄寂的声音沙哑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透着无尽的疲惫与无奈,“一切就按北燕女相提出的条件办。”他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殿门缓缓关上,裴玄寂独自一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窗前。秋夜的星空格外清澈,北方的天狼星闪耀着刺目的光芒。那里,是北燕的方向,是楚沁如今所在的地方,却也是他遥不可及的彼岸。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整个皇宫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暗卫统领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御书房内,“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查得如何?”裴玄寂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冷峻而威严,仿佛从冰窖中传来。
“回陛下,己经查明。”暗卫统领压低声音,谨慎地说道,“楚家军余党三个月前收到的密信,用的是北燕王室专用的雪松墨,纸上还带着北燕宫廷特制的龙涎香。此香独特,世间罕有,确为北燕王室独有。”
裴玄寂眼神一凛,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决然。雪松墨,龙涎香,这些无一不是北燕王室的专属用度。幕后黑手,定是燕临无疑!
“刘月儿那边呢?”裴玄寂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
暗卫统领影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微微颤抖:“回陛下,据刘月儿交代,雪妃数月前找到了她。雪妃声称她与皇后娘娘长得极为相似,便要求她每日模仿楚姑娘的言行举止,就连走路的姿态,都要反复练习上百遍。”裴玄寂猛地站起身,情绪激动之下,案几上的茶盏被衣袖带翻,滚烫的茶水溅在奏折上,将“沈昭”二字缓缓晕染开来,仿佛也模糊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继续。”裴玄寂强忍着怒火,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并且雪妃承诺刘月儿,只要能让楚姑娘误会陛下,就许她黄金千两。”暗卫统领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生怕触怒龙颜,“还承诺说要让她当上嫔位......”
裴玄寂一拳狠狠砸在案几上,指节顿时渗出血丝,殷红的鲜血在木质案几上缓缓蔓延。一切都太过巧合了——这么长时间楚家军都悄无声息,恰恰在阿沁己经动摇要回头的时候,楚家军却突然出现,而燕临又“恰好”带楚沁撞见那一幕......这一切,分明就是一张精心编织的阴谋之网。
深夜的荒废的校练场空无一人,秋风如刀,卷着落叶在地上疯狂打转,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往昔战争的余音。裴玄寂独自伫立在兵器架前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而孤寂。这里,曾是楚沁最爱的地方,承载着他们无数的回忆。他缓缓伸手,轻轻抚过架上的长剑,剑柄上那常年握持留下的痕迹,仿佛还残留着楚沁的温度。恍惚间,时光倒流,他似乎又看到那个红衣少女在校场上挥汗如雨,身姿矫健,剑花闪烁。
他清晰地记得初见楚沁那日。那年,他假扮翰林院编修裴玉,精心策划了一场遇刺。当刺客的刀锋如毒蛇般逼近时,千钧一发之际,是楚沁纵马而来,红衣猎猎,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她手中长剑一挥,寒光闪过,瞬间挑开刺客的兵器,解救了他。那时的她,眉目如画,眼神中透着骄傲与果敢,也许,那一刻他就己经心动了只怪当初他太后知后觉了,她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的世界。
“陛下。”暗卫的轻声提醒,将他从回忆的深渊中拉回现实。暗卫恭敬地递上一份最新战报,“北境传来消息,沈昭又胜一仗。”裴玄寂急忙展开战报,目光快速扫过。战报上详细记载了她的战术——先以弱旅佯装败退,诱敌深入,待敌军进入预设埋伏圈后,迅速切断其粮道,断其补给。最后,将敌军重重包围,一举围而歼之。这与当年楚将军在漠北之战中的用兵之法如出一辙,尽显将门之风。裴玄寂这才惊觉,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楚沁。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温柔浅笑的女子,骨子里流淌着的是楚家将门的热血。她本应是翱翔九天的凤凰,却被他亲手折断了羽翼,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不知何时,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如丝如缕,仿佛是上天的泪。冰凉的雨滴打在御花园的梅树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更添几分凄凉。裴玄寂独自站在雨中,任由冰凉的雨水浸透龙袍,却浑然不觉。他的心,此刻比这秋雨还要冰冷。“陛下!”李德全慌张地撑着伞,一路小跑着赶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北燕王派人送来急信......”
裴玄寂缓缓展开信笺,燕临的字迹力透纸背:“裴兄既己为楚家平反,还望裴兄放手。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意气风发的自己,若强留只会让她更加痛苦。”,雨水无情地打在信纸上,墨迹渐渐晕开,仿佛也模糊了裴玄寂的视线。他攥紧信纸指节泛白,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哽在喉间,只能任由雨水混着苦涩的泪水一并咽下。是啊,他说的没错,楚家己经平反,他还有什么理由留住她?那个曾经深爱他的楚沁,也许早就在三年前的火海中死去了。如今的沈昭,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她的世界再不会有他的位置。她再也不要他了……恍惚间,他似乎看见楚沁站在雨幕那端。银色面具下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与疏离,就像那日在殿外,她转身离去时那让他心碎的眼神。
北燕王宫的书房里,烛火通明,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燕临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正在练剑的沈昭。秋雨如注,打湿了她的衣衫,却丝毫不减她剑势的凌厉。她的身姿在雨中若隐若现,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王上。”侍卫轻声禀报打破了这份宁静,“探子来报,大周皇帝己经多日未上朝了。”,燕临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微光,仿佛是他此刻内心得意的映照:“他在后悔。”
“要加快计划吗?”侍卫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燕临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雨中舞剑的身影,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情感,“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才能溃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只需静候时机。”
雨声中,沈昭的剑势突然一顿,剑尖挑起一片落叶,随后又继续舞动,仿佛将所有的情感都融入了这剑招之中。她的面具在雨水中泛着冷光,看不清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燕临仰头饮尽杯中酒,轻声道:“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他的声音很轻,很快消散在雨声中,却如同誓言般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