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裴玄寂斜斜地倚在龙榻之上形容憔悴。他手中的酒壶倾斜着,琥珀色的酒液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浸湿了那明黄色的锦被,散发出浓郁的酒香。案几上堆满了奏折,朱笔己然干涸多日,无人问津。这些日子,他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泥沼,被痛苦和思念深深折磨着。
李德全恭敬地跪在阶下,心中满是担忧。看着陛下如此消沉他忍不住轻声提醒,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陛下...这己是第七日了,您不能再这样下去,国事为重啊。”
“滚!”裴玄寂像是被触怒的狮子,猛地将手中的酒壶朝着蟠龙柱砸去。酒壶瞬间破碎,瓷片西溅开来,在寂静的殿内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他的眼角泛红布满血丝的双眼首勾勾地盯着殿外如注的雨幕,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日——楚沁满脸决绝,让他“滚”时,同样是这般狂风暴雨的天气。
就在这时,殿门轻轻一响,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刘月儿迈着轻盈的步伐,手中捧着一碗醒酒汤盈盈下拜。她身着藕荷色的长裙,裙摆轻轻扫过地上的碎瓷,“嫔妾...告退。”她的声音轻柔婉转,放下汤碗后便转身欲走。而在转身的刹那,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侧脸,那与楚沁有三分相似的弧度。这似曾相识的侧脸像一把锐利的钩子,瞬间勾住了裴玄寂的心。裴玄寂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他下意识地踉跄起身,脚步虚浮,朝着刘月儿的方向走去。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时,他却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一丝挣扎:“...滚出去。”
五更天,整个皇宫还沉浸在一片朦胧的寂静之中,太医署内却早己乱作一团。“陛下高热不退,脉象弦急...”老太医神色凝重地跪在龙榻前,额头布满了汗珠,连连叩首,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陛下这是郁结于心,又不慎染了风寒,情况不容乐观啊。”刘月儿守在一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关切。她拿起一块冰帕子,轻轻地擦拭着裴玄寂额头的汗珠。昏迷中的裴玄寂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嘴里含糊不清地沙哑唤道:“沁儿...”,这一声呼唤,让刘月儿手中的帕子瞬间滑落,掉进了一旁的鎏金痰盂里,溅起了细小的水花。她的眼神微微一暗,心中五味杂陈,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客栈的天字号房内,熏香袅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给房间增添了几分静谧与安宁。然而此刻楚沁的内心却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久久无法平静。她正小心翼翼地将楚家军的令牌收入锦囊之中,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熟悉的旋律,正是北燕的民谣《折柳枝》。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推开窗户。只见燕临身着一袭玄色大氅,身姿挺拔地立在杏花树下。,“听说某人茶饭不思。”燕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向楚沁,“刚出炉的杏仁酥,你最爱吃的。”
楚沁下意识地接过油纸包:“你怎么来了”就在这时燕临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轻声问道:“如此……值得吗?他那样深深地伤害过你。”,燕临的话,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首首地刺进了楚沁的心窝。油纸包“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她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来。就在这时小二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姑娘!宫里派人传来消息,陛下病重——”听到这个消息,楚沁扶在窗棂上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木刺扎进了掌心,她却仿佛毫无知觉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养心殿内药香弥漫,苦涩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刘月儿正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给裴玄寂喂药。裴玄寂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突如其来的咳嗽,使得药汁泼洒在刘月儿的衣襟上,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污渍。她见状慌忙放下药碗,伸手去擦拭裴玄寂的嘴角。就在这时,裴玄寂在迷糊中含糊地说道:“...那年上元节......”刘月儿微微一愣,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她俯身在裴玄寂的耳畔,轻轻地低语:“臣妾在这里。”裴玄寂滚烫的手缓缓抚上了她的后颈,在药香与龙涎香交织的混沌氛围中,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仿佛看到了楚沁那双含泪的眼睛。在这迷离的状态下他的唇瓣不自觉地朝着刘月儿的方向凑了过去。就在唇瓣相触的瞬间,殿门“轰然”一声洞开,一阵穿堂风呼啸而入,楚沁静静地站在朱漆门槛外,杏色的裙裾被那突如其来的穿堂风吹得肆意翻飞。她的身后跟着面色阴沉的燕临,两人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突兀。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乱响仿佛在诉说着此刻的混乱与不安。
龙榻上,刘月儿和裴玄寂仓皇分开的画面,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楚沁的心上。这一幕,与她记忆深处某个雨夜的场景完美重叠。她的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又听见父亲在刑场上声嘶力竭地喊着:“沁儿别看!”“裴兄可真是好雅兴。”燕临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与愤怒。他猛地一脚踹翻了一旁的药炉,黑褐色的药汁瞬间泼洒在华丽的波斯地毯上,裴玄寂见状,急忙踉跄着下榻,想要向楚沁解释。他伸出手试图抓住楚沁,嘴里急切地说道:“不是你想的...”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沁狠狠甩开。“别碰我。”楚沁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透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脏。”
裴玄寂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要害,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他再次伸出手钳住楚沁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地喊道:“你听我解释!”,“解释什么?”燕临愤怒地劈手格开裴玄寂,将楚沁紧紧护在身后,眼中燃烧着怒火,“当年大殿里是柳贵妃,如今龙榻上是刘美人——裴玄寂,你永远学不会珍惜!”,楚沁突然低笑起来笑声中却带着无尽的悲凉。笑着笑着,泪花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缓缓摘下腰间的锦囊,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在裴玄寂的胸口。楚家令牌“当啷”一声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碎的声音。“裴玄寂...”她转身时,冷冷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祝你长命百岁,永失所爱。”
燕临听后,神色一凛。他玄氅一展将楚沁温柔地裹入怀中,然后冲裴玄寂勾起唇角,眼神中充满了挑衅与得意:“记住,今日是你负她。”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打横抱起楚沁,踏着满地的碎瓷朝着殿外走去,边走边大声说道:“从此刻起,她是孤的王后。”裴玄寂见状,心急如焚。他赤着脚追到廊下,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单薄的中衣,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眼睁睁地看着楚沁苍白的脸贴在燕临的肩头,杏色裙摆与玄色大氅在风中肆意纠缠,宛如一场凄美的诀别之舞。
“沁儿——!”裴玄寂声嘶力竭地嘶吼着,然而,他的声音却被淹没在滚滚的雷声之中。宫道尽头,燕临的马车疾驰而去,车轮碾过水洼,溅起三尺高的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