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军营,主帅大帐内烛火悠悠摇曳,昏黄的光在营帐西壁上投下变幻不定的暗影,燕临斜倚在主位上,姿态看似闲适,可那微微眯起的双眸却透着审视的意味。他伸出手,将一杯酒轻轻推到楚沁面前,那酒杯中的琥珀色酒液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晃动间闪烁着迷人而又捉摸不透的光泽。
“今日和谈,你觉得裴玄寂此人如何?”燕临似笑非笑地开口,那笑容如同蒙着一层薄纱,让人难以窥见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楚沁,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都收入眼底,从中挖掘出潜藏的信息。
楚沁微微垂眸,那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眼神落在杯沿上,修长而纤细的指尖缓缓地、无意识地轻轻抚过,似在与杯沿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感受着它细腻的纹理。“暴虐之君,喜怒无常。”她的声音平稳而冷淡,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燕临微微挑眉,那挑起的眉梢带着一丝诧异与好奇,眼中探究的光芒愈发浓烈:“就这些?”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在暗示楚沁,这个答案远远不能满足他的期待。
“城府极深,手段狠辣。”楚沁依旧语气平静如水,仿佛她所谈论的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蝼蚁。她微微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峻,继续说道,“若北燕与他正面交锋,胜算不足三成。”她的话语简洁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燕临忽然倾身向前,动作轻盈而迅速,他与楚沁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她发间那若有若无、清冷如霜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萦绕在他的鼻尖。“那你呢?”他的声音低沉而暧昧,仿佛是一阵轻柔却又撩人的微风,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
“什么?”楚沁微微一怔,那原本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清澈的目光与燕临的视线交汇。
“若你与他单独交手——”燕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仿佛要透过她的双眸,看穿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胜算几成?”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楚沁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中陡然燃起一股坚定而自信的火焰,“十成。”那声音虽然不高,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与决然,仿佛她己然稳操胜券,燕临微微一怔,那原本眯起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随即,他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而响亮,在营帐内久久回荡,打破了原本凝重的寂静。“好一个十成!”他一边笑,一边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沈昭,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了。”
深夜,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黑暗吞噬,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帐外的风雪如同发狂的猛兽,呼啸着、肆虐着,发出阵阵让人胆寒的怒吼,楚沁的营帐内,一片昏暗,只有角落里那盏微弱的油灯,散发着微光摇摇欲坠。楚沁猛地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豆大的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她的鬓发。冷汗早己浸透了里衣,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凉飕飕的,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梦中,那场景如此真实,仿佛触手可及。裴玄寂身着一袭如雪般洁白的长袍,静静地站在那棵枝繁叶茂的梨树下。微风轻轻拂过,满树的梨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他的指尖捏着一枚染血的柳叶镖,那殷红的血迹在雪白的梨花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的眼神中透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哀怨,有怜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他轻声问她:“楚沁,你还要躲到几时?”那声音清晰得如同在耳边低语,一字一句,都像是重锤般敲击在她的心头。楚沁紧紧攥着被角,指节用力仿佛要将那被角揉碎。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还未从那可怕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三年了,整整三年的时光,她以为她内心只有仇恨,早己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深深地埋葬在心底,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遗忘。可今日在和谈之时,那一刻,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裴玄寂当时的眼神,就像一把锐利无比的钩子,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将她极力隐藏的秘密暴露无遗。楚沁翻身下床,脚步有些踉跄,像是被梦魇紧紧纠缠,无法挣脱。她伸手摸索着抽出枕下的匕首,那匕首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寒光,她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一丝决绝的神情,在掌心划开一道细细的痕迹。鲜血缓缓渗出,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如同一把尖锐的针,深深地刺入她的肌肤,却也让她逐渐清醒,从那混乱而可怕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暴虐之君……”她低声重复着白日对裴玄寂的评价,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与苦涩。然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曾经那个青涩而温暖的少年,那时的他,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宠溺,如同春日里的暖阳,照亮了她的世界。有时候谎言说多了,连自己都快信了。她在心底默默地想着,心中五味杂陈,那复杂的情绪如同乱麻,纠缠在一起,理不清,剪不断。
周国皇宫,御书房内静谧得近乎压抑,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沉重而肃穆的气息。裴玄寂身着一袭素色便服,身姿挺拔如松,静静地立于案前。他手持毛笔,笔尖轻蘸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挥洒自如。宣纸上,墨迹尚未干透,那赫然是楚沁今日和谈时的坐姿,每一个细节都被他临摹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仿佛楚沁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肩背挺首,透着一股坚韧不拔的气质,指尖微扣桌沿,那细微的动作看似不经意,却蕴含着无尽的心思与谋略,左膝比右膝靠前半寸,这个微小的姿势差异,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如同猎人捕捉到猎物的一丝踪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时,影卫悄然出现,动作轻盈而无声,单膝跪地,头微微低垂,声音低沉而恭敬地禀报:“北燕密探传来消息,燕临今夜询问‘沈昭’对陛下的评价。”那声音仿佛是从黑暗中传来的低语,在这静谧的书房内轻轻回荡。
裴玄寂手中的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汁悄然落下,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来,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又似他此刻纷乱如麻的思绪。“她怎么说?”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可微微颤抖的笔尖却泄露了他内心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暴虐之君,喜怒无常。”影卫如实答道,声音平稳而不带一丝感情,如同机械般精准。裴玄寂忽然笑了,那笑声低沉而愉悦,仿佛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笑话。然而,那笑声却让跪地的影卫毛骨悚然,那笑声中仿佛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传令。”他随手扔下手中的笔,那笔在宣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他的眸色幽深如夜,透着一股决绝与狠厉,“三日后,朕要‘偶遇’北燕巡边军队。”既然她不肯认,那他就逼她现出原形。
黎明时分,天色还未完全亮起,大地依旧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雾之中。楚沁独自站在瞭望台上,静静地望着周国方向渐亮的天色。寒风吹过,如同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割在她的脸上,生疼生疼的。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思绪仿佛还沉浸在昨夜的梦境与烦恼之中,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塑,任由寒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那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如同她此刻纷乱的思绪。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而有节奏,燕临悄然走到她身边,他的步伐轻盈而无声,生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宁静。他将一件大氅轻轻披在她肩上,动作轻柔而自然,“这么早?”他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睡不着。”楚沁微微转过头淡淡得看了燕临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投向远方。燕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忽然开口道:“你知道吗?裴玄寂有个习惯。”他的声音低沉而神秘。
楚沁的指尖微微一颤,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慌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什么习惯?”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盯上猎物时,会先放纵,再收网。”燕临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意有所指地说道,“就像猫捉老鼠。”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楚沁,试图从她的反应中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
楚沁沉默了片刻,心中思绪万千。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念头,权衡着利弊。她缓缓转身,走下瞭望台,留下一句:“那也要看,谁是猫,谁是老鼠。”
晨光逐渐映亮她的侧脸,勾勒出她坚毅的轮廓。那轮廓如同刀刻般分明;燕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眸色渐渐变得深邃。
———“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