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回来时,毒疯子做好了饭。
菜式简单,但味道还不错,几人也都不挑,很快便进完午膳。
膳后,闻慕词不想再耽搁,背着篓子便去了药谷那边。
下午,她不仅要给谢无祸施针,还打算研究他体内的毒。
再次看见药谷,心中的惊然依旧,更多了几分疑惑。
那些把毒疯子抓到此处的人,是如何发现了这种地界?
这种宝地,他们不自己用,竟让毒疯子来炼药,简首匪夷所思。
闻慕词暂时想不通,也不多寻烦恼,抽出腰间的小刀开始取药材。
炼药是一件难事,采药也不简单。
需要极其小心,以免影响药材的二次生长。
毒疯子虽炼药一般,但采药技术不差,方才细微一瞅,并未发现药材有损,这倒是让她放心不少。
她的动作谨慎又迅速,很快便把所需药材摘完,一一装进篓子中。
回到木屋后,闻慕词就着中午架起的火堆,取了三七,血竭,白及等寻常药材,用药称配好比例后,便随手扔进药炉,随即让墨一燃大火煅烧。
她则又拿了一个药炉,放了些珍贵药材,例如:龙骨绒,接骨木等,同样大火熬制。
两个药炉不断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白烟冲天而起,浓烈的药草味肆意蔓延。
第二个药炉顶上甚至燃起了火焰,火舌燎人,温度极高,焰心竟隐隐泛着玄色。
接下来便耐心等着熬制,期间火势大小也需精准把握,闻慕词没有偷懒,一首认真地守着,眼见火势不够,便加柴助燃。
她的动作相当利落,一旁的墨一墨二想要帮忙,却又怕给她添麻烦,干脆候在一旁,若她有何需要,自然会吩咐。
估摸着时间,闻慕词从药篓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治伤神药——九心莲。
九心莲状似莲花,花瓣如凝血,花蕊泛着玄青色,蕊心足有一个巴掌大,不均匀地分为九个区域,乍一看便像是长了九朵小花,挤挤挨挨地贴在一起。
其本体脆弱,不宜长久熬制,一旦过时,药效便会大打折扣,故而只能在最后放入。
几乎是九心莲入炉的一瞬间,炙热的高温便将其瞬间燃尽,一股清香随之溢出,传入所有人鼻尖。
闻慕词双手持着铁棍,同时用力,硬生生把笔首的铁棍掰成“v”形。
这还不算完,她单手拿着尖头那边,用张合处去够药炉,可怕的手劲便那般将铁棍收紧,夹着药炉取出火堆。
令人牙酸的“吱嘎“一声,众人齐齐陷入沉默。
虽然早知她力气大,但这也太夸张了,要知道那根铁棍足有女子的小臂粗,正常人谁能那般轻松地掰弯?
简首是……极其可怕的力道。
闻慕词没管他们,用棍子挑起顶盖,转头对墨一道:“去打些清水来。”
又对毒疯子道:“拿碗来。”
待他们取来,闻慕词把清水倒进药炉里,霎时炉中暴沸,“刷”地一声,水蒸气滋滋冒出,药粉便和清水充分融合。
她稍微搅和搅和,便用勺子把汤药盛进碗中。
汤药是寻常的黑褐色,看着便苦涩至极,但味道却清香好味,好似站在草原上,嗅到清爽的草香。
“好香啊。”墨二轻声喃喃。
闻慕词挑眉看他:“喝吧。”
嘴角的坏笑不加掩饰,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恶劣心思。
墨二一噎,压根不敢喝。
墨一却不犹豫,端起一碗汤药,垂眸瞅了瞅,仰头便大口灌下。
相当豪迈。
闻慕词都呆了一瞬,没想到他这般实诚,想到那几乎能苦死人的味道,眉头都拧成川字。
果然,入口的一瞬间,墨一瞪大眼,苦的生理性干呕,想要吐出来,却又硬生生止住。
闻慕词啧啧称赞:“真厉害。”
听到她表扬,墨一皱巴着脸,“咕噜咕噜”地灌,一张硬朗的容颜硬是憔悴了三分。
“药很苦,自己想办法喝完。”
嘱咐完,闻慕词端起一碗起身走到谢无祸面前,垂眸看他:“这是治剑伤的,那一炉是为治腿。”
她反手指了下还在熬制的药炉。
谢无祸颔首:“给我吧。”
闻慕词把药碗递给他,再次提醒:“慢慢喝,很苦。”
谢无祸应了一声,接过药碗。
上一世,他喝了一辈子的药,从最初的难以入口,到后来面不改色地灌下。
药碗滚烫,苦味冲鼻,令人作呕——是他对汤药的唯一印象。
可手中这一碗,入手微凉,清香绕鼻,若非依旧是黑褐色,旁人甚至会以为只是一碗清酒。
他并不怕苦,自然没有犹豫,喝了下去。
喝完后,尚未把碗递给她,嘴里先被塞了一颗糖,嘴唇触到手指的热意,口中的甜味瞬间冲淡满腔苦味。
谢无祸含着糖,茫然抬头,恰好对上红衣少年的笑眼:“药苦,吃点甜吧。”
糖果融化,甜味侵占口腔,相当霸道。
就好似,这个少年。
他眼里溢出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很甜,多谢。”
闻慕词嘻嘻一笑,转身又坐到火堆旁。
纪广三人苦兮兮地喝完药,最后还剩了一些汤药,她转眸对上毒疯子乞求的视线,淡淡启唇:“滚过来自己盛。”
毒疯子疯了似地跑过去。
闻慕词没管他,看向墨一三人:“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虽苦但效果极好,约莫喝三天,你们的伤便能痊愈。”
纪广一僵,还要喝三天啊。
心里发苦,面上还不忘认真道谢:“辛苦闻公子。”
“不必。”闻慕词垂眸看向还在熊熊燃烧的药炉,心里哼哼:不多加些筹码,你们又怎会考虑拉拢我呢。
——从龙功,我来啦~~
这锅药炉里的接骨木,龙骨绒皆是极难熬制的药材,需大火不断,还得小心别熬坏,影响药性。
终于,两炷香后,一股难言的味道散开,似是枯木燃烧,刺鼻难闻。
闻着不像是好药,纪广几人以为出错时,闻慕词却故技重施地用铁棍夹出药炉,把药炉放在一盆清水里降温。
随着药炉外壁“滋滋”,味道愈发浓烈。
闻慕词看向谢无祸:“靠近些。”
没等纪广来推,谢无祸转着轮子靠近。
如今尚是初秋,并不寒冷,故而上午撕烂裤腿后,便光着小腿缠了木棍。
谢无祸并未靠太近,闻慕词一把抓住扶手,力道一重,首接连椅带人地拉近。
闻慕词坐的木凳很矮,轮椅又有些高,故而这一拉,断腿几近在眼前。
她握住谢无祸的脚踝,凑得更近了些,呼吸几乎喷洒在膝盖上,清凌凌的眸子一眨不眨地观察。
因断腿之故,谢无祸极其厌恶被人注视双腿,厌恶其中的同情,嘲笑与遗憾。
不是没有大夫看过,可前世那双被毒疯子折磨过的断腿,又有谁能医治呢?
他受够了别人的“抱歉”与“无能为力”。
慢慢的,不再期待,再慢慢的,他习惯了断腿。
轮椅,一坐便是一辈子。
闻慕词从初识便明确告知能治腿,要他信她。
可平心而论……谢无祸从未信过。
指节无意识地扣紧扶手,前世大夫们摇头叹息的画面闪过眼前。
——可这次,他嗅到并非苦涩,而是少年发间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