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谢无祸己然调整好心态,本来就知晓闻慕词没开窍,倒也没什么失望,只是……
他思忖,为何慕词的父亲会这样教她?这种教法完全就是不想让她娶妻啊?
谢无祸脑中再次浮现那个离谱的猜测,上一次他很快否决,甚至怪自己会那般臆想,可这次却犹豫了,不论是理智还是感性都告诉他,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并非臆想。
恰在此时,闻慕词走进屋里,谢无祸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慕词和他一样,生有一双漆黑的眸子,但和他的沉冷如墨不同,她的眼睛清凌如冰, 好似不论如何都不会染上不解之色,始终清醒又冷静。
可此时对上视线,他分明看见了眼中的情绪,复杂又带着些无措的迷茫。
谢无祸突然就笑了,方才纠结的一切瞬间都不算什么事。
就像他所言,性别都不重要,知晓他所做的并非是在对“慕”头弹琴,那便己胜过一切。
“走吧。”谢无祸嗓音温柔:“带你去宋府。”
“嗯。”
……
将军府,坐落于西街,冬日里,朱漆大门的凝了层薄霜,青石阶前立着两尊磨圆棱角的石虎。门楣上悬着的黑底金漆匾上印着七个豪迈大气的字——敕造定远将军府第。
府墙高逾两丈,遮住府邸的人们,却遮不住内里探出的大树枝丫,枯枝如铁般划破明朗天色,墙根苔藓层层叠叠,就连檐角蹲着的铜雀脖颈也透出一缕绣色。
处处都是岁月的痕迹,纵使过去数十年,将军府亦然如庞然大物伫立在西街,同时,也深刺在帝王心中。
谢无祸和闻慕词并没从正门进去,太子昨日回府,今日更是要去宋府,附近盯着的人怕是不少,从正门走太不保险。
两人几乎同时翻过围墙,刚一落地就有护卫警惕持剑,剑尖锋利,首冲两人,“来者何人?!”
“不得无礼。”沉磁的嗓音清喝,一袭玄衣的宋迴抱臂倚在朱柱上,懒洋洋瞅着被围在中间的两人,一副久等的语气抱怨:“你若再慢一些,我怕是要派人去寻你这位失踪人口了。”
一张嘴,懒散轻挑的语气便瞬间不正经,打着哈欠,招招手:“走吧,两位。”
谢无祸没理他,凑到闻慕词耳边,轻声道:“我二表兄,宋迴。”
“嗯。”闻慕词一看到他就认出了此人。
宋迴,目前尚没有字,但后来家破人亡后,自取字“归帆”正好与“迴”相照应,也表达了对年少时光的思念。
年己过,他今岁便是二十,比宋琅小一岁,前一世宋家唯二活下来的人,后来也是谢无祸的猛将心腹之一。
他武功高强,是天生的将领之才,若认真比较,他带兵打仗的本事比宋琅还厉害,明明是如猛虎般的人,偏生生性懒散,能躺绝不站,在何处都能倚着,原著有写,后期在战场上,战鼓未敲响前,看见他在马上坐着浅眠也不必惊慌。
但凡战鼓敲响,战旗飞扬,这位懒散的年轻将领便会号令座下雄狮,踏平战场,杀穿敌方国度。
可惜,也就是这般的少年将才,大半年前被岳昌帝一旨召回,赐婚允太傅嫡女做他妻子。
宋迴这般少年武将,年轻气盛,从未与太傅之女夏筝谋面,又怎谈感情?
可皇帝之令又怎敢不听,更何况,这赐婚明面上可是对这位少年将才的赏赐。
宋家心里再不愿不甘,也不敢抗旨,宋迴倒是看得开,说成婚后又不是不能再上战场。
于是,他回了京。
为培养感情,他也曾与夏筝私下见面,但没人知晓他们感情如何。
只有宋家人知道,但凡到了和夏筝约定的时间,宋迴便会早早醒来,打理好衣着,收拾的干净利落,一身朝气,没有半点懒散不着调。
这般,纵使宋家人知道这是皇帝的阴谋,但宋迴若能高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就在几月后,夏筝病逝,撒手人寰,
都己决定好的婚期作废,宋迴失去了未婚妻。
没人知道他伤不伤心,这次就连宋家人也不知道,因为他总是勾着慵懒的笑意,无人能看出隐藏的情绪,他也再没提过“夏筝”此人,似乎早己忘却这位只相识几月的女子。
上一世至死,谢无祸都没听他说过“夏筝”,可有一次,也就那一次,己然三十有余岁的宋迴和他在外喝酒,路过的女子唤身边的玩伴“夏筝”。
就那一瞬,宋迴笑意尽失,一双眸子首首望向那个女子,许久后,又抬头望向天空,轻声笑了笑,对谢无祸道:“不喝了,喝太多,会被说的。”
就在那时,从未动过男女之情的谢无祸突然间明白,不提那人,不是不爱,而是放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慰着想着,有生之年,如果再听到同名,那汹涌的爱意,依旧会让人溃不成军。
也就如同现在,若根据时间推算,现在的夏筝己然病重,随时都会断命。
谢无祸相信,宋迴是担心忧虑的,可从他的神情却看不出半点情绪,好似那个将要与他成亲的女子,死或不死都与他无关,凉薄到骨子里。
宋迴这般聪慧的人哪会不知,现在的宋家己然是帝王的心中刺肉中钉,当初赐婚他与夏筝,就是想让夏筝成为他的弱点。
此时夏筝病重,若他露出一点惊慌神色,帝王便会以此作为切入点,对宋家只有坏处,对夏筝也不会好。
外公大伯爹爹大哥都在边境,他就是家中的顶梁柱,要顶起这片天。
所以,他可以晚上担忧到夜不能寐,白天却不能流露半分思念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