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格拉底饮鸩到谭嗣同喋血，平静的受难者始终是文明突围的精神图腾。
平静反倒是绝望下的清醒，事业有继，理想得续，死又何妨。
袁洪笑着：“永安郡主，您是不是糊涂了？您明明跟犬子订了亲的？”
朱玉英刻意坐在杨慈芳身边，笑着：“袁都督才是糊涂了吧？对着燕王长郡主的驸马爷当面儿说这话？”
王安国看呆了，手里铁锤都掉到了地上。
一旁衙役看呆了，一个个愣在原地像是年画儿里的人。
堂外周宪明看呆了，雪落在眉毛上都来不及清扫。
衙门外百姓看呆了，群情激愤化作满腹疑问。
朱玉英站起来，手冰了冰杨慈芳的脸。
杨慈芳惊醒了：“娘子… …不… …”
朱玉英手指竖着贴上他的唇：“没有不，我就是你媳妇儿。”
周围人逐渐缓过来，欢呼着：“再狂啊！老东西，再狂啊！？”
朱玉英从怀里掏出来一条黄卷轴：“慈溪令杨慈芳及诸幕僚接旨！”
从大堂到衙门外，人群如波浪般跪下。
杨慈芳站起来，咳嗽两声，找到自己乌纱，端端正正地戴上，跪下：“臣接旨。”
朱玉英拉开圣旨，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慈溪令杨慈芳听旨。尔在慈溪任内，肃清蠹弊，雷厉风行，奸吏闻风丧胆，黎庶额手称庆。朕心甚慰，颇肖天家骨鲠之风。
特擢尔署理河北巡抚事，兼摄保定布政使司。兹特准尔于浙东旧部中简拔干员，随行听调。着即日赴任，总理北首隶清丈田亩、均平赋役诸新政。凡治下卫所军屯、府县仓场，但有饮兵血、剥民膏之徒，五品以下许尔先行拿问，西品以上具本参奏。务使吏治清明，军屯整肃，边民安业。
尔素秉忠贞，夙夜匪懈。今膺重寄，当思国恩浩荡，夙兴夜寐以报朕躬。行辕所至，便宜行事，六科不得掣肘。
此诏准许永安郡主朱玉英暂存，待慈溪有危，奸邪作难，以致伤及汝身方可启。钦此。
洪武二十八年正月初七。
”
杨慈芳快要感动哭了，无数天夙兴夜寐，上下求索而不得的机会，现在就摆在眼前：“臣接旨！”
朱玉英拍拍手，几个衙役被胡琴领着，把二品大员的锦鸡踏云补子大红袍给杨慈芳换上。
朱玉英亲自将描金的乌纱戴在他头上。
杨慈芳抱住她，紧紧搂着，耳语道：“娘子… …你真是我的救星。”
朱玉英笑着，低声回答：“先论公事吧，私事儿被窝里说去。”
杨慈芳笑着，转身看着袁洪：“袁都督？”
袁洪的腿彻底软了，瘫坐在地上，背后靠着那口棺材。
朱玉英拍拍手：“巡抚大人先见之明啊，棺材都给他备好了。”
朱玉英柔声上前，扶膝弯腰轻笑道：“袁都督莫急，我相信诏狱己给您备好单间，就先屈尊在咱慈溪县天牢住两天——听说前日刚剐了个贪百倾军田的，剐足三千六百刀... …您这近万倾的，不得剐出朵白莲来？”
袁洪捏着铁卷丹书：“我有免死金牌！”
王安国站在一旁笑了：“你们不老说万死不辞？正好，来慈溪闹腾，威逼锁喉朝廷命官死一次，私占军田再死一次！”
衙役们再没了包袱，首接把袁氏父子押下去。
在一旁揪心了半天的杜清江和沐毅钧相视一笑：“巡抚大人请客吃饭！”
沐毅钧和王安国也起开了哄：“对！请客！”
杨慈芳觉得自己腿有些软。王安国快步上前架住他。
杨慈芳笑着摇了摇头：“让这老东西掐得，等我缓缓。晚上！晚上咱们吃好吃的！”
县衙外面欢呼声此起彼伏。堂堂开国功臣五军大都督现在却成了阶下囚，不起眼的小小县令现在却成了一方封疆大吏。
街市上沸腾了，站在人群里的杨荣杨溥杨士奇紧紧抱在一起，欢呼雀跃着。
杨溥抹抹眼泪：“士奇兄，此事必须出现在明早的慈溪早报上！”
杨士奇热泪盈眶：“这次其他头条都不要上了！我就是绞尽脑汁，也得把报纸两面给他写满！”
杨荣左右拉着二位哥哥：“我们的明天的报纸，就不收钱了，全县人手一份儿！”
三杨手叠在一起，相互看着，哭着笑着。
张子云跑回茶楼，在空旷的大茶楼里仰天大笑。
王阿娟跑出来，呆呆地，像只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往他怀里扎：“子云哥哥怎么啦？”
张子云笑着：“好事儿，是好事儿。”
郑掌柜跑进来：“畅快啊，快哉！”
张子云看着郑掌柜：“老郑！今天咱茶楼免费营业一天！工资照发不误！”
郑掌柜开起了玩笑：“这还要工钱？你拿我老郑当什么了？我可是全县销售冠军！你要今天是还给我工钱，我就可劲儿卖！让你亏个大的。”
并村、望海庄、南山镇… …等等等等，听闻现场广播无有不兴奋者。
全县张灯结彩，让正月初七人日这天又过了一回年。
晚上，龙车凤辇进了慈溪县城。
朱元璋掀开帘子看着满街张灯结彩就知道袁洪没斗过慈溪一县人民。
马秀英坐在他身边：“怎么样？”
朱元璋笑了：“那老东西，妄图以螳臂当慈溪三十万民力呀。结局不讲自明。”
马秀英笑了：“让咱好孙婿去北平吧，要是他真能治理好一省。”
朱元璋转头：“那他就是咱大明朝铁打的宰相，谁弹劾也不行！”
马秀英微微仰起头：“小老头儿怎么不多疑了？”
朱元璋笑了：“咱孙女婿是什么人你知道，天生刀子命：火爆正义，嫉恶如仇，但是过刚易折。咱是天子，得呵护好了咱手里的利刃。”
马秀英掀开窗帘：“那回了北平，你还让你孙女儿行医吗？”
朱元璋飞速的从书箧里拿出来一本线装的《亲族论》：“咱孙女婿都给咱想前边儿啦。‘天子恩泽，无功无业者五世即灭’。藩王子女要是坐吃山空，国家就养他五世。”
马秀英轻轻肘了他一下：“你不是最疼爱你的儿子女儿们了？五世之后要是真沦为庶民了，你忍心？”
朱元璋搓着她的手：“咱得把账算明白… …溺爱是害。”
马秀英点点头。
随后，马车一停，杨慈芳的小院儿里人头攒动。
朱元璋笑了：“以后，咱的朝廷也这么热闹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