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大雪连着下了几天,在浙东这温暖地界确实少见。
十五岁的杨荣在寒风里冻得瑟瑟缩缩,但是他不后悔离家出走。
记得那天自己在乡试落榜,父亲大骂自己一事无成,养在家里吃白饭。疼爱自己的爷爷却因为重病卧床不起,几日后便去世了。
杨荣受不了父亲的大骂与专制,便离家出走,从福建建安流落到慈溪。
此刻的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在余姚市喝了三天石子熬的清水粥己经让他站不起来了。
杨士奇和杨溥来粥铺做志愿者帮忙。
粥铺的师爷穿着褐布厚袄,扛着大米送给熬粥的老师傅。
老师傅用量杯按照县衙标准熬粥。
杨士奇看着:“真是气派呀,这粥厚得跟干饭差不多了。”
杨溥抄起一根筷子投进去,怎料筷子站在粥里一动不动:“还不光是大米,还有南瓜子仁,下了盐巴,还有咸菜可以吃。”
熬粥的老师傅笑着:“没饿过饭却还能体会饥肠辘辘者的贤人,也就咱们杨县令了。”
师爷把熬好的粥盛进保温桶里:“人家有仁心,还有能力,能做的成事儿。”
师爷把桶子递给杨溥:“现在啊,救济所的难民都是邻县过来的。也是可怜咱们杨相公,给她娘的外面那些尸位素餐的庸官擦屁股。”
杨溥接过粥桶:“师爷,咸菜怎么分?”
师爷拿个一个大勺子给杨士奇:“粥一勺子满的。咸菜丝铺在粥中心半掌宽即可。”
杨士奇点点头,背着一大筐木碗。杨溥扁担担着两桶粥,另一只手还提着一桶。
杨荣快饿昏了,快冻僵了。
忽然一件在火上烤得暖暖的大毯子盖到他身上。
一碗热腾腾满当当黏糊糊的果仁大米粥放在他面前。
杨荣的眼睛模糊了,眼泪流了下来。
杨溥笑着:“喝吧,小弟弟。”
杨荣饿坏了,端起碗大口喝了起来。
杨士奇看着他莫名有些心疼:“你是哪里人?”
杨荣飞快喝了半碗粥,舔着碗:“晚辈杨荣,字勉仁。福建建安秀才。”
杨士奇一惊:“哦哟,十西五的秀才可了不得哟。”
杨荣哭着:“可是这有什么用啊,我留不住重病的爷爷 … …父亲骂我是吃白饭的丧门星,乡试落榜气死了爷爷。”
杨溥气鼓鼓:“天下竟有这样的父母!?”
杨士奇给他一张纸条:“我们在县里有事业,等下去工人公寓找我们吧。正好我们都姓杨,我叫杨寓字士奇,他叫杨溥,字弘济。我们也都是秀才功名。”
杨荣点点头。
下午。杨士奇和杨溥坐在县衙办公室里,杨慈芳坐在对面。
杨士奇笑着:“县公,这唯物论算是理学之类吗?”
杨溥抢先回答:“理学?我觉得连儒学都不太算。”
杨慈芳笑着:“就看二位怎么理解啦。”
杨溥笑着:“我们提议县公在县里开一个宣传部。让他们印发这样的报纸,将新闻与时政发布其上。价格一枚铜板一张,包月订报算便宜。”
杨士奇附和着:“我们两个秀才在这儿当了俩月工人,是在收获良多啊。现在百姓物质上基本满足,但是精神上却不太丰足。”
杨慈芳笑了:“那好,我就批一个宣传部,然后杨士奇任部长,杨溥任宣传组长。你们在县衙里拉起来一帮子人马,把舆论阵地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
杨士奇和杨溥相视一笑。
晚上,小杨荣坐在工人公寓里,杨溥又买了一张床给他睡。
杨荣吃着饺子,啃着猪蹄,满脸油渍。
杨士奇给他擦擦脸:“好奇为什么慈溪县这么好吗?”
杨荣点点头。
杨溥笑了:“小勉仁还在入学年龄之内呢,好好去学学吧。”
杨荣点点头:“我无以为报两位哥哥。”
杨士奇笑了:“我们受慈溪县恩惠颇多,你长大以后做个有用之人就是报答了。
慈溪县郊外,河南开封府掾曹张麟的一对儿女坐在马车里顶着风雪赶路。
张麟因为上级贪腐案发,牵连到了他。他获罪当死,只好竭尽全力送出自己的一对儿女。
狂风怒号,犹如万马奔腾,呼啸而过,带着漫天飞雪,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一般滚滚袭来。这风雪来势汹汹,仿佛要将马车内的张氏姐妹吞噬。
张妍抱着弟弟张升。
张升穿着裘衣,裹得紧紧地:“姐,我们为啥要到这里来啊。”
张妍拼命压制自己泪水:“爹爹有事情忙,无暇照顾我俩,就让我们来慈溪这里找他的忘年交故友。”
张升在张妍怀里缩了缩:“哦。”
他不知道的是张麟受上级牵连,己经… …
晚上,张妍到了杨慈芳门前。拉着弟弟下了车,走进院内。
杨慈芳正和朱棣忙着调试地暖器。
朱棣一脸煤灰,衣襟湿了一大片。杨慈芳也不遑多让。
张妍一进门看见1.83和1.92高的两个大男人趴在地上围着一个炉子转圈,不禁头一晕。
杨慈芳站起来,抹了抹脸:“可是张妍妹妹?”
张妍认出了杨慈芳,哭着就往他怀里扎:“昭仁大哥!我爹爹死了… …”
朱棣吓了一跳,看着扑过来大哭的张妍问:“这是… …”
杨慈芳轻轻推开张妍:“张妍,河南开封府掾曹张麟织女,我与张麟乃是故友。”
张妍抽泣着:“哥哥张昶… …爹爹… …都死了… …”
朱棣心也软了下来:“好姑娘别哭了,你放心,这绝对安全。”
张妍泪眼汪汪地看着朱棣:“您是?”
朱棣笑了:“我是慈芳的岳父。”
张妍睁大了眼睛:“岳…岳…岳…岳父?”
朱棣点点头:“嗯。”
张升跑过来,跳着:“慈芳哥哥!”
朱玉英也走了出来:“昭仁(杨慈芳),这就是信里提到的张妍妹妹?”
杨慈芳点点头。
朱玉英把张妍揽到怀里,抱着:“没事儿了,来了就是一家人。”
张妍的脸埋在朱玉英心口,捂得喘不了气。
朱棣吓一跳,马上分开两人:“阿英,你注意点儿,快把人家捂死了。”
张妍红着脸喘气。朱玉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忽然地暖器启动了,热水被送入几个屋子的地板下。
朱棣蹲下,笑着:“嘿!好好儿的陪着你你不干,把你晾一边你却开始工作了?”
杨慈芳点点头:“走吧,我给你们安排个地方儿。”
张妍跟着杨慈芳进了里屋。杨慈芳在书房里撑起了两个鲁班床:“要不先在这里睡吧。”
张妍有些不愿,数九腊月的天,在这屋睡一宿要冻死的。
她瞥一眼,却发现杨慈芳没穿鞋:“哥… …你。”
杨慈芳笑了:“把鞋子脱掉吧。”
张妍犹豫着脱掉了鞋子,踩在地板上:“嗯?”
地板上丝毫不冰凉,反而是暖暖的。
张升脱了鞋在屋里乱跳:“呜呼,呜呼!”
张妍连忙抱住他:“阿升听话!”
张升依偎在姐姐怀里:“哦… …”
杨慈芳笑着:“不择席吧?”
张妍笑着:“没有没有。”
杨慈芳点点头:“那就好,先在我这里住着吧,明天我看看县学还有没有名额。在这里学些东西。”
张妍点点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