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张氏茶楼案开庭的那个上午。
十八岁的杨溥背着书筐,坐在慈溪县繁华的早市上有些不知所措,明明自己去年来赶考时还不是这样的… …
杨溥吃着一笼子生煎包,看着来来回回的人心里有数不清的疑问。他因为检举科举舞弊被打出考场,不想回家,便来江东游历散散心。
忽然,无数人往一个方向涌去,就连生煎摊子的老板也要走。
杨溥皱着眉,拉住他:“掌柜的,这人们都要去哪?”
老板看着他:“你吃吧,吃饱了把九个铜板放桌上就行,今天慈溪县法院开庭。”
杨溥更懵了:“审案不应该在县衙吗?”
老板有些不耐烦:“想看就跟过来嘛!莫要拦着我去看。”
杨溥连忙起身,老板抽出牛皮纸飞快地给他打包:“快走!这可是头一场官司,看看县里出了名儿的公正法司怎么审这庄疑案!”
杨溥飞跑着,嘴里还叼着生煎包。
… …
午时三刻,杨溥走在慈溪县的大街上,更加不知所措。
杨溥面对着新学问充满了好奇。
他临街走着,忽然看见一个县学。
从窗外看着屋内黑板上赫然写着新学讲解。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杨溥连忙找到门口要往里走,怎料一个拿着无尖樘钯的中年卫士拦住他:“授课时段,闲人免进,谢谢合作。”
杨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真是的,虽然来到了新地方,旧日的礼仪和教养不能丢掉嘛。
杨溥作揖道:“在下杨溥,字弘济,湖广石首人。慕名而来求学。
卫士有些为难:“这里都是小娃娃,现在给的学堂还没修好… …”
杨溥礼仪更加完备,很谨慎,生怕他不收自己:“我也才十八。”
卫士噗呲一笑:“这的小孩儿入学时八岁也不到啊。”
杨溥眼珠一转:“古人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修篱笆要么一开始就修好,等修完了再发现不完整就只能修补啦。就像我是外地人,但是学识还不如本地稚子。我亟待入学把缺失的修补起来呀。”
卫士拿出花名册,叹气:“我是这儿的校长,只是给大人开放的夜校己经人满为患。目前只允许在本县有稳定事业的人入学。”
“原来是县学祭酒,失敬失敬。”杨溥有些失落:“可是去哪能找个稳定事业呢?”
校长打量着他:“要不去工厂应聘个临时工吧,过几天要是踏实肯干就能转成正式工人了。因为现在工厂在扩建,熟练工人会很快调走。”
杨溥点点头,回头便走了:“请给我留个名额!”
慈溪炼钢厂招工棚外,蒸汽笛声撕破午后的温暖。看着这只蒸汽巨怪,杨溥莫名有些怕。
工头老赵正赶上换班,慢慢悠悠走过来,喊了一嗓子:“哎!找工作是不是?”
杨溥有些扭捏,原地站着点点头。
老赵叼着纸卷烟看着他:“书生?”
杨溥点点头。
老赵笑了:“你干不了半个时辰。”
杨溥脸一红,鼓起腮帮子:“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老赵笑了:“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今天要是你能坚持半个时辰 钢厂就聘用你做正式工。”
杨溥高兴极了,不就一个小时嘛!然后他的长衫就被招工棚外露的铁丝刮了一大片子去。
老赵拿来一个蓝色硬步工服,还有白色的贴身麻布短衣,还塞给他一个杯子:“里面热,每次响铃休息都必须喝水。”
杨溥点点头,换上劳工服装,头也不回的进了钢厂。
厂长瞥见了他:“新来的?”
杨溥点点头。
厂长打量了他一下:“把发髻散开,换网巾,戴安全帽,咱这么好看的头发别让铁水燎了。”
杨溥散开头发,戴上网巾和安全帽。
厂长抽着纸卷烟,递给他一个号牌,:“像你一样瘦弱的小伙子每天都来好多,坚持过半个时辰的没几个。”
杨溥自顾自地看着钢厂内部,把写着“丙二十三”的牌子贴在工服上。
在钢厂的最左侧,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高炉,宛如水泥巨兽一般。它高耸入云,仿佛是这片土地的主宰。高炉的西周,蒸汽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源源不断地通过传送带将煤炭和粗铁送入高炉的腹中。
这些煤炭和粗铁就像是被送入巨兽口中的食物,被高炉无情地咀嚼着。在高炉内部,高温和高压使得煤炭燃烧得更加猛烈,粗铁也在火焰的洗礼下逐渐融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钢水从高炉下方源源不断地流出,如同一股炽热的洪流。这些钢水在经过特殊的模具后,迅速冷却成一根根坚硬的钢条。它们整齐地排列在一起,闪耀着银色的光芒,仿佛是这座钢厂的骄傲。
杨溥一歪头:“厂长,工人薪资如何?”
厂长一震惊:“你不知道工资多少啊?”
杨溥点点头。
厂长笑了:“钢厂辛苦,但是月薪八两银子。”
杨溥一震惊:“这比个六品官不低!”
厂长笑了,仰着头笑得极开心:“等下你试试就知道钢铁工人配不配这个工资了。”
杨溥看过去:“不就是添添煤,看看火,拉拉钢嘛… …”
老赵也笑着走进来:“等下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忽然,蒸汽笛响了。
厂长和老赵几乎同步戴上帽子:“走!上工!”
杨溥抄起铲子跟了上去。
钢厂飞速运转着,杨溥刚铲两下焦炭还觉得可以,等到半个小时后双手就抬不起来了。
老赵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丙廿三!碳不能断!温度降下来铁就不达标啦!”
杨溥咬紧牙关,继续加炭。
老赵夺过铲子:“不对不对,你这么加炭能累死你!”
杨溥喘着粗气,只见老赵轻轻端着铲子,轻轻一松,半铲炭就上了传送带。
老赵示范着:“看见了吗?铲满一铲子往上扣不仅得把炉子熄了火,还能累死你!半铲子半铲子得快点往上送,不累还快,懂了吗?!”
杨溥点点头。
老赵看不惯他那酸儒气:“丙廿三,哑啦?!大点声!”
杨溥咬紧牙关:“明白!”
老赵把铲子丢给他。
杨溥也是聪明,一遍就得了精髓,送煤飞快。
高炉温度达标后,铁原矿就源源不断地加入炉中,钢水在炉子里酝酿。
杨溥把铲子递给来接替自己的工人,拿出老赵给的带把手的搪瓷杯,走到工厂西南角贴着“饮用水”的大水桶边,放下来一杯,咕咚咕咚咽下去。
再看自己身上,己是如洗澡般湿透了,杨溥又接了一杯咚咚咚喝下。
正当他要休息一会儿,听见了厂长的呼声:“来个小伙子,把成铁搬出去。”
杨溥一咬牙,冲了上去:“我来!”
晚上下班时,杨溥拖着沉重的双腿往门口去,不料身后诸位都在叫他。
杨溥一回头,只见身后诸位工人都在看着他微笑。
厂长先开口:“杨溥,杨弘济!”
诸位工人将他抱起来举高高。
杨溥吓坏啦:“啊啊啊啊!”
老赵笑着接住他,把他放下来:“你是本厂年龄最低,唯一一个首次上班就干满西个时辰的新工人!”
厂长笑着,命人推来最硬的那一批圆柱形“洪武标准”硬钢。
杨溥看着厂长,不知何意。
厂长拿出钢绳锯锯下一个一指厚的圆片,拿钳子夹着送到炉子里烧红。
老赵抄起大锤,一锤抡过去。圆钢片凹下去一个正八边形平坑。
厂长拿出慈溪县立第一钢铁厂的铁质公章,在还未冷却的铁片上盖上了印子。
厂长把钢片交给杨溥:“你现在是我们慈溪一厂的模范工人了!”
杨溥哭了,抱着厂长,接过来钢铁勋章哇哇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