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王安国先领军回卫所,郑千仞带着几个兵士把的安置老朱一家人。
路上,朱元璋忍不住问:“敢问郑大人… …天兵那门大炮为什么那么厉害?”
郑千仞骑在马背上,笑着:“厉害是厉害,也贵呀。那门炮两千两银子。”
朱棣眼神一亮:“怎么会,一县之地交足税赋的余钱有两千两!?”
郑千仞笑着,话锋却一转:“诸位来我县做什么?”
徐妙云驾着车:“来寻亲的。”
郑千仞看着走近一个村子:“要不诸位找个农家暂且住宿一晚。”
朱棣看着不停打哈欠的徐妙云,点点头:“好吧,那就麻烦郑大人了。”
郑千仞带着他们进了一个村镇,跳下马来,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亮着灯的人,他敲敲门:“有人否?”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伯开了门,他个子不高,有些驼背,丹凤眼里有光,卧蚕眉舒展着,说话总带着笑:“谁呀,这都近子时了。”
郑千仞笑着刚要说话,却被老伯抢了先:“哎!?我认得你,你是县里备倭军那个文书,姓郑对不!?”
郑千仞和身后的一家子都吓了一跳:“啊!?”
老伯连忙怕他跑了似的拽着他:“走走走,快进屋!哎!?走嘛。”
一家子跟在后面,满脸的不可置信。
老伯喊醒自己一家子,提起自己放在地窖子里的两坛酒跑过来:“等着啊!我得把全村儿人叫来!”
老太太见是备倭军来了,拿出晾的菜和腊肉招呼儿媳就要下锅。
小孙子见是备倭军来了,困意全无,绕着几个兵士喊叔叔。
郑千仞连忙阻拦:“慢!老伯,今这酒要是摆下,菜若是煮了,明日我这乌纱可就摘了!”
老太太身体一僵,连忙迈回屋来:“有这讲究?”
几个士兵红着脸,拦大人的拦大人,抱小孩儿的抱小孩儿。
郑千仞点点头:“官家有规矩,军中有禁,擅收百姓财物者杖二十,徭役三年,除军籍。”
朱棣疑惑地看了一眼朱元璋,低声问到:“爹,这是什么规矩?不让劳军?”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听下去。
老伯一脸疑惑地问:“这算我老头儿请你的,怎么叫‘擅收’呢?”
郑千仞抓着他的手:“那我问你老伯,今日如果我仗着备倭军的好名声,抢走了你家的所有钱,玷污了你家儿媳妇。回头跟县衙说‘我就在你们这吃了顿饭,还是老伯请我的’… …”
老伯身体一僵,眼神一滞:“有这么坏的人?!”
一个士兵绷不住笑了:“是啊老伯,口子不能开。卫所文书官天天教:‘今天敢吃一口饭,明天就敢占一亩地’让我们从小事做起。”
老伯点点头:“唉… …我呀,就希望在我还能喘气儿的时候,看着这天下恶人死绝!”
郑千仞指指身后那一家子笑着说:“老伯,我们在野外遇见了赶路碰见倭寇的一家子,所幸人没事儿,我想问问能不能让他们在您这儿住一晚。”
老伯站起身来,数着人数:“一二三西五… …行!我家有侧房,正好两间。小娟啊,带着他们去侧屋吧,给人家找几条被褥啊!”
儿媳妇点点头,带着朱元璋一家子进侧屋。
老伯看见兵士们挂着喝水用的葫芦空了,便拉着郑千仞:“郑文书,你们那水葫芦都空了吧?我给你们灌了水,我这儿井水甜。而且水又不算财物,哪都有。”
郑千仞点点头,叫士兵们把水葫芦给老伯。
老伯走出门去,看着自己老婆子,抓住她的手低声问:“老婆子,家里还有糖没有?”
老婆婆点点头:“有啊,今早买的。”
老伯亮出西五个葫芦:“把咱的糖灌进去点,让着水清甜点儿,刚才应该不是打雷,是这些将士们刚跟倭寇拼杀完!咱不能让人家渴着回去!啊。”
老婆婆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郑千仞几个兵走出来,接过来几个水壶,便离开了农家。
老伯关上门,只看见朱元璋站在院子里看月亮。
朱元璋见他回来,便笑着问:“老哥哥,这兵士天下人见之唯恐避之不及,为何您还要把他们请进家里呢。”
老伯大笑着:“我活了九十三岁啦,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兵,前几日浙中大水,你不知道慈溪淹成了什么样子啊。”
朱元璋一皱眉,尽可能的想着自己心目中最好军队的样子:“遇到大灾,兵士没有趁乱抢劫?”
老伯摆摆手,故作高深的眯着眼仰头笑:“非也,非也呀!”
朱棣也走出来:“哦?那不成大头兵来救灾了不成?”
老伯大笑着:“何止!水灾早上发的,兵士中午到的,我们晚上就全被战舰带上了山躲水啊!”
朱棣和朱元璋相互看了看,常识告诉他们这不可信,但是老伯的种种表现告诉他们这极可能是真的。
老伯接着说:“你看今年,县衙要求大修水利,在山上造水库,旱年放水,丰年蓄洪!今年还拉过来一个会抽水的大井,打开塞子就出水能灌田!这些水利也是官府动员百姓跟兵士修得。”
朱元璋皱着眉:“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县太爷的手笔?”
老伯点点头:“那县太爷有生财的好路子!不知从哪里赚来这白花花的银子,自己不要,拿来修路建桥、募兵备倭不说,还把这土地从地主老财手里买回来,按人头均分给百姓。”
朱棣好奇:“是啊,我看那备倭军军费也不便宜,他哪来的钱?”
老伯摆摆手:“咱也不知道,咱也不用问,反正县太爷给咱谋福。”
徐妙云扶着马秀英走出来。马秀英笑着拉着朱元璋:“那,我也问一问,你家儿子呢?老哥哥。”
老伯大笑着:“我儿子?他也是备倭军,哈哈哈。谈起他儿子老伯便极度骄傲地挺起胸:“我儿子可是这一村儿唯三的备倭军!你是不知道那备倭军多难当啊,募兵太严。”
朱棣一皱眉:“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为什么要挤破头去当兵呢?”
老伯摇摇头:“你看着这些备倭军了不?家里田政府找人耕,家里孩子上学不要钱,家人看病不要钱。若是不幸捐躯了,家里人官府帮忙养,绝对饿不着,冻不着。受全县人敬重,尚且不论,英魂世代受人祭拜,名字刻在西山上,永垂不朽。”
儿媳妇小娟刚哄着小孙子睡下,从屋里出来,有些扭捏,红着脸,低着头:“不过啊,我倒是希望我家汉子平平安安的,赶跑了倭寇就回家来。”
一院子的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