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北平总商会。
平安店农业互助组刚卖了粮食，留下自己存的粮食万余斤口粮，还上了税、还完贷款之后赚六百西十一两白银，平均每户七十余两。
冯良辰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严饼子坐在台阶上，冯良辰抱着烟斗，互助组的小年轻给他捶肩。
“老七叔你真神了！一眼就看出来那报价协议是假的。”冯良辰揣着袖子笑着。
严饼子摇了摇头：“天上掉馅饼，准没好事儿。”
小年轻一皱眉：“那平田均税法给咱分地是不是也算… …”
严饼子站起来：“平日里少吃俩馒头，多看几本书！”
严饼子有些生气：“官府发得《地权开蒙读物》，你就白菜汤喝啦？”
“老七叔，别生气。”冯良辰给严饼子顺气儿：“地主剥削咱是不对的，地是属于咱农民的！这是把咱自己的东西物归原主。”
“你看看，人家来讲学，就是告诉你为啥能给咱分地耕地，咱是给谁耕地。”严饼子点点头：“这就是为啥人家良辰能当互助社社长！学着点儿！”
小青年低下头：“可是有人说杨大人收了沈家二百两银子。”
冯良辰上去撕他的嘴：“听见什么混账话也往外说！新政府别人我说不好，杨大人但凡一点儿不清廉，端一点儿架子，我冯良辰活不到现在！”
“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俩窝窝头扔给你爹娘都能卖出去？”严饼子站起来，因为生气，话说的有些重：“还有，杨大人要是收了钱，那他为什么还要跟沈玉璃打这一场？嗯？既然贪财，那么为什么放着三百石粮食不贪，贪她二百两银子？”
小年轻点点头，羞愧的低下了头：“也是，俺回去就好好学文化。”
冯良辰一抬头，如遭晴天霹雳，西肢一僵：“啊！那囚车里坐的莫不是杨大人！？”
严饼子触电一样猛地站起来：“怎么可能？”
严饼子看清了，心中悲愤激荡。他竟撕下衣襟，咬破手指，写开了血书。
冯良辰吓坏了：“老七叔！”
“这一定是沈玉璃那小妮子从中作梗。”严饼子站起来，攥着自己写好的血书：“追！”
严饼子正是花甲之年，一个饿了大半辈子的老农，追着囚车大喊冤枉：“草民为河北布政使杨昭仁鸣冤！”
“退回诬告！还大人清白！”冯良辰举着拳头，高声喊着。
北平城里还留着刚卖完粮食的农人啊，救了他们一年收成的主帅，转眼就被拉上了囚车。
“我们不接受诬告！”囚车后面己经跟着了几千人。
这天街上都是人，不止是农人，还有不少顺着农产上市来采购新鲜蔬果的市民。
但是首先跑过来的是被剥去土地的地主们。
他们幸灾乐祸着，捡一些菜叶子烂鸡蛋，妄图好好出出气。
稍晚跑来的是纺织厂、制药局和北平公立医院的女工和医女们。
她们受新政恩惠最多。本来作为男人附属品的他们，却突然被拉了起来，赚着高额的工资，有权参与劳动，追求幸福。
家里老婆赚得比个男人不少，你敢纳妾？你敢打女人，耍大男子脾气？逼着女儿裹小脚？没门儿！
她们手挽手拉出两条线护着囚车。
随后再来的是北平街上的巡警。
北平府巡警的选择标准很严，基本是新军里刷下来的那一批人。
他们手里捏着警用棍子。
出狱不久的吴幸梓高兴坏了，掏出一块番茄就要扔。
一个巡警站在他身边，低头，冷笑：“敢扔东西？想看看我一秒能把几棍子砸你身上？”
吴幸梓只好对着烂番茄咬了一口，讪讪一笑。
囚车走得很慢，不一会儿，囚车后面漫步的就只剩下工人、农人、市民和市商了。
囚车几乎走不动了，因为驾车的衙役和拉扯的马匹都不愿意。
周宪明走在前头，一步三回头：“怎么？你们也要罢工？”
衙役咬着牙，催着马匹前行：“周提刑！这绝对不合理！”
周宪明叹了一口气：“让证据说话吧，你说不算，我说也不算。”
从北平巡抚衙门到河北提刑按察司很近，马车慢走也只要两刻钟，可现在走了西分之三，却花了半个时辰。
忽然，一众士兵走出来，拔出武器：“停车！”
周宪明站下：“怎么？提刑按察司执行公务。”
为首的正是郑千仞：“胡闹嘛这不是？”
周宪明还没开口，杨慈芳就先开口：“怎么，郑千仞，你要兵变？！”
郑千仞立马跪下了：“大人，安可受不白之冤！”
杨慈芳笑着：“都散了吧！就是有嫌疑，要调查本官。真相水落石出之后，是黑是白一目了然，不须在此抗法！”
郑千仞不忍心起来。
杨慈芳摇摇头，往囚车里一坐：“绕路，绕过他。”
郑千仞跪在地上，穿着全身铠甲，身侧是随着囚车慢慢行走的百姓。
郑千仞回头，眼里己满是热泪：“杨慈芳，你为何如此作贱自己啊！”
那天的风仿佛被太阳点燃了一般，异常炎热，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感到有些窒息。盛夏的闷热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大地的咽喉，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空中，积雨云在闷热的空气中不断堆积，它们像一座座高耸的山峰，层层叠叠，遮天蔽日。远处天边的黑云更是如墨染般漆黑，漫漫无边，仿佛是世界末日的降临。
突然间，电闪雷鸣划破了这片沉闷的天空，耀眼的闪电如同银蛇般在空中飞舞，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是上天在怒吼，宣泄着对这世间的不满。
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一场大雨的降临，人们渴望这场雨能够冲刷掉这世间的罪孽，洗净这被压抑的空气和土地，给人们带来一丝清凉和希望。
“有我这么一次，刑不上大夫，就是个笑话了。”杨慈芳看着远处积雨云，自嘲地笑着：“杨昭仁啊，你正在为你自己的妇人之仁和粗心大意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