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氏。
景遥正凝神审阅一份海外并购的最终协议，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纸张特有的气息。
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震动短促而轻微。
景遥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瞥了一眼屏幕。
是助理程锋发来的加密消息。
他眉头微蹙，程锋知道他上午有重要会议，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不会轻易打扰。
他放下钢笔，拿起手机解锁。消息不长，但每一个字都狠狠扎进他的视线：
「景总，M国C市分部的人今早汇报，他们在处理当地业务时，无意听到一则本地突发新闻。昨晚十点左右，市郊废弃工厂区发生一起枪击案，一名亚裔中年男性当场死亡。因为涉及华人，他们多留意了一下。」
景遥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住，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他迅速回复：「具置？死者特征？」
程锋的回复几乎是秒到，显然一首在等：
「地点是C市东区废弃的克莱斯勒汽车装配厂外围。新闻照片很模糊，但分部负责人老张觉得死者侧脸轮廓和您之前让我们特别留意、追查的那个‘蒋牧野’有几分相似。出于谨慎，他立刻联系了当地警局一个相熟的线人。」
消息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整理更详细的信息。
景遥的呼吸不自觉地放缓，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屏幕的目光沉静如水，却蕴含着风暴将至的压迫感。
屏幕再次亮起，程锋的信息接踵而至：
「线人透露了更多细节：死者身高约175cm，体型偏瘦，左耳廓有一道陈年旧疤——这个特征与我们掌握的蒋牧野档案照片完全吻合。死者随身物品里有一张过期的‘陆麒’驾照，地址指向C市一个治安较差的廉租公寓区。警方初步判断是随机抢劫杀人，死者钱包被掏空。」
景遥的指关节微微泛白。
身高、疤痕、化名‘陆麒’……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
他立刻下令：「让老张的人想办法拿到更清晰的现场照片或法医报告，越快越好。同时，查那个地址，查‘陆麒’在当地的所有活动痕迹！银行记录、工作、社交关系，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命令发出，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抢劫杀人……
在动乱的M国，看似合理。
但首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蒋牧野这条线，牵扯着凌妤五岁失踪的旧案。现在，这条线……似乎以一种极其突兀的方式，断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景遥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并购案，但效率明显降低。
每一个需要深度思考的间隙，程锋汇报的消息碎片就会不受控制地跳进脑海。
下午三点，程锋的加密信息再次抵达，内容更加详实：
「景总，确认了。法医那边流出的高清照片比对完成，面部识别吻合度99.7%，确认死者就是蒋牧野，化名陆麒。老张的人通过特殊渠道，查到了他近期的银行流水：死前一周，他名下那个几乎废弃的账户，突然收到一笔五万美金的匿名汇款，来源是离岸银行，无法追溯。汇款后第二天，他就搬离了原先那个破公寓，住进了一家酒店，还买了新衣服和一部新手机。」
景遥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五万美金，对一个挣扎在底层、东躲西藏的人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刚拿到钱就迫不及待地“改善生活”，结果没享受两天就横死街头……这剧本太熟悉了。
程锋的信息还在继续：
「警方抓捕了嫌疑人，一个叫杰克·罗德的本地流浪汉，有吸毒史和多次小偷小摸的前科。他承认开了枪，但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审讯时语无伦次。只反复念叨‘他有钱’，‘他不该炫耀’，‘这个世界对我不公’，‘都该死’之类的疯话。警方初步定性为因生活困顿、心理扭曲引发的随机报复社会行为。凶器是一把在黑市流通的廉价手枪，没有登记信息。」
报复社会？
景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一个刚拿了五万美金、正准备挥霍的人，会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废弃工厂区，还正好被一个走投无路的流浪汉精准“随机”选中？
那他也太倒霉了。
买凶杀人。
有人给了蒋牧野一笔让他能安顿生活的费用，然后又雇了一个走投无路、精神不稳定的流浪汉当枪手，制造了一场看似完美的随机悲剧。
处理得干净利落，死无对证。
景遥沉默了片刻，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悬停。他需要立刻告诉凌妤。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是翻动纸张的沙沙声，显然她也在忙。
“景遥？”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工作时的清冷。
“嗯，是我。”景遥的声音放得很沉，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凝重，“有件事，关于蒋牧野。”
电话那端的翻纸声戛然而止。
“……你说。”凌妤的声音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
景遥没有绕任何弯子，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将程锋汇报的信息复述了一遍：新闻线索、特征比对、身份确认、银行异常流水、嫌疑人抓捕、警方初步结论。
最后，他顿了顿，才说出自己的判断，语气低沉而确定：
“警方说是随机报复。但我不信。时间点太巧，流水太异常。凌妤，”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这大概率是……灭口。”
电话那端是长久的沉默。
景遥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脸色发白，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必定翻涌着惊涛骇浪。
过了许久，凌妤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异常平静：
“我知道了。”
景遥知道平静的冰面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汹涌暗流。他放柔了声音：“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不用。”凌妤拒绝得很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我这边还有会。晚点再说。”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