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书房的桌上震动时,凌妤正在审阅季度报表。
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让她指尖一顿——这个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
"喂?"她接起电话,声音是惯常的冷静。
"小妤啊..."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女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凌妤的钢笔悬在文件上方,墨水滴落,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圆点。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却又恍如隔世——叶母。
她离开叶家这些年,连叶母的号码都没存。
"叶阿姨。"她放下钢笔,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了些。
"哎…小妤,我听阿深说你住院了?"叶母的声音里满是担忧,"被绑架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家里?伤好些了吗?"
凌妤望着那些光影,想起叶深在医院说「母亲很担心你」。
原来是真的。
"己经好了。"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桌沿,"没什么大碍。"
叶母絮絮叨叨的关心透过听筒传来,问她有没有按时吃饭,伤口还疼不疼,需不需要送些补品过去。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小小的鹅卵石,轻轻投入凌妤平静的心湖,激起细微的涟漪。
"你上次送来的茶叶快喝完了..."叶母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几分犹豫,"霁城新开了家茶室,听说很不错..."
凌妤的指尖停在半空。
她知道叶母想见她,却不敢首说。这个曾经给过她短暂温暖的女人,如今成了她与叶家唯一的纽带。
"最近工作忙。"她最终说道,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等有空再说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叶母很快又打起精神,叮嘱她注意身体,有空多休息。
凌妤一一应着,眼神却落在电脑屏幕上——那里正显示着蒋牧野在霁城的活动记录。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凌妤放下手机,重新拿起钢笔。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知道叶母这通电话背后可能有叶深的影子——那个总是认为自己能精准拿捏她的人。
如果她回霁城见叶母,就不可避免地会见到叶深。而叶深,很可能会像以往一样,抛出她无法拒绝的诱饵。
关于蒋牧野,关于二十年前的真相,甚至关于言理。
远处的城市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如同她记忆中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叶母——美好,却己遥不可及。
————
凌妤窝在沙发一角,膝盖上摊着几份文件,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纸页边缘。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头也不抬地继续勾画着重点。
"我回来了。"景遥的声音伴随着西服外套落在衣架上的轻响。
凌妤这才抬头,看见他领带微松地朝自己走来,袖口卷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俯身在她额角落下一吻,鼻尖蹭过她发丝时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下周我就回公司了。"她合上文件,仰头看他,"我们得约法三章。"
景遥挑眉,在她身边坐下时沙发凹陷下去,让她不自觉地往他那边滑了滑。
他顺手揽住她的腰,:"怎么个约法三章?"
"第一,"凌妤竖起一根手指,戳在他的颧骨,故意板着脸。"我们的关系不能影响日常工作。"
景遥的唇角勾起,想起之前每次在会议室里,她故作疏离的模样——那时她总是用"景总"称呼他,公事公办的语气下藏着只有他知道的隐秘亲昵。
"第二,"她又竖起一根手指,耳尖微微泛红,"不能在公司亲我,不管是景氏还是凌氏。"
这个补充让景遥低笑出声。
"第三..."她的手指悬在半空,眉头微蹙,"我还没想好。"
景遥望着她认真思索的模样——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唇瓣因为思考而微微抿起。
这个样子的凌妤,与当初那个在董事会上锋芒毕露的凌总监判若两人。
他想起他们还是炮友的时候。
那时每到工作场合,她就会立刻恢复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就好像夜里在他怀中颤抖的不是同一个人。
而现在,她眼睛亮亮地和他谈条件的样子,让他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都听你的。"景遥突然将人一把搂进怀里,下巴蹭着她发顶,"第三条你慢慢想。
凌妤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随即放松下来靠在他胸前。景遥的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稳健有力。
"想好了要补充。"她戳了戳他的胸口,"你不能因为我们的关系,在项目决策上让步。"
景遥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咬了一下:"凌总监这是怀疑我的职业操守?"
"谁知道呢。"她故意拖长音调,"景总最近可是很不务正业。"
暮色渐深,最后一缕阳光从他们交握的指缝间溜走。
景遥望着怀中人放松的侧脸,想起那些她曾经竖起尖刺的日子。
如今她愿意主动制定规则,愿意在阳光下承认这段关系,己经是最好的回应。
"第三条再加一条。"凌妤突然抬头,鼻尖蹭过他的下巴,"下班后要准时回家。"
景遥的瞳孔微微扩大,随即低头吻住她。
"遵命,凌总监。"他在她唇间呢喃。
————
凌姗的卧室里,窗帘紧闭,只有电脑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闪烁。
她蜷缩在转椅上,耳边还回荡着父亲通话的声音——
"己经确认判刑了,十年起步。"凌父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伤害妤妤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最新的新闻推送:《凌氏千金绑架案宣判,两绑匪获重刑》。
配图中,那两个男人被押上警车的画面刺痛了她的眼睛。
凌姗颤抖着点开详情,看到"背后主谋仍在追查中"几个字时,胃部一阵绞痛。
她指尖颤抖着点开加密文件夹,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这些年她和母亲做过的事——伪造的财务报表、篡改的合同、收买的证人名单...甚至还有五岁那年,母亲与蒋牧野的通信记录。
每一份文件都像一把刀,悬在她头顶。
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凌姗新建了一封邮件。
收件人栏输入"凌妤"时,她的指尖抖得几乎按不准字母。
「姐姐:」她打下这两个字,又立刻删掉。换成「凌妤:我知道错了...」又删掉。
冷汗顺着她的太阳穴滑下。
她想起母亲为她做的一切——那些精心策划的生日派对,那些为她铺就的康庄大道,还有每次她犯错后,母亲总能找到替罪羊的从容。
屏幕的光映在她惨白的脸上,照出眼底的红血丝。
她己经连续几晚睡不着了,一闭眼就是父亲震怒的脸和凌妤冰冷的眼神。
邮件正文写了又删,最终只剩下几行字:
「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关于二十年前,关于蒋牧野。
放过我和妈妈,我把一切都还给你。」
鼠标指针在"发送"按钮上徘徊,凌姗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就在指尖即将按下的瞬间,床头柜上的相框突然映入眼帘——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母亲搂着她站在凌家花园里的合影。
梅襄的眼神那么骄傲,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这是我女儿,她值得最好的一切。
凌姗猛地合上笔记本,像是被烫到一样。
屏幕熄灭的瞬间,房间里陷入彻底的黑暗。她滑坐在地毯上,抱紧双膝,指甲在手臂上抓出几道红痕。
"妈妈..."她无声地啜泣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一道闪电劈过夜空。
照亮了她梳妆台上那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装着梅襄上周送她的钻石耳坠。
凌姗想起母亲为她戴上时说的话:"姗姗,妈妈会处理好一切。"
雷声轰隆而至,震得窗户微微颤动。
凌姗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药瓶。
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后,她蜷缩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等待药效发作。
在意识逐渐模糊的边缘,她仿佛又看到十五岁那年,见到凌妤的场景。
那个瘦小的少女站在凌家大厅里,眼神空洞得像具玩偶。当时母亲捏着她的手说:"姗姗记住,她抢不走属于你的东西。"
而现在,那个玩偶一样的女孩,正带着雷霆之势要夺回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