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张府的庆功宴上,暖气混着酒气,让人有些上头。
何家倒了,我们开席。这很合理。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采菱、铁牛,张家父子,外加赵景明和陈子昂。我妹妹清荷己经被采菱哄睡了,小丫头这些天担惊受怕,总算能睡个囫囵觉。
酒过三巡,张耀祖显然己经喝到了量,脸红得像块猪肝,一巴掌拍在桌上。
“爽!太他娘的爽了!林兄,你是没见着,今儿我去何家旧址抄……不对,是查封仓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管事,腰弯得比我还以为他们要捡钱!”
一旁的陈子昂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就是说出来的话不太像个正经读书人。
“耀祖兄,话不能这么说。这叫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咱们是替天行道,顺便……小赚一笔。”
众人心照不宣地哄笑起来。
笑声过后,张二河站了起来,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郑重。他挥挥手,下人抬上一个分量十足的红木箱子。老头子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
“林先生,客套话我老张就不说了。没有先生,就没有云锦阁的今天。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
箱子打开,里面是几本账册和一沓厚厚的地契房契。
张二河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声音洪亮。
“先生请看,此次在赵县丞的帮助下,我们在县衙拍卖会上,用八千三百两银子,拿下了何家在清平县的所有核心产业。包括三家铺子、两座仓库、五十亩城郊良田,外加所有库存布料。粗略估算,市价至少在两万两以上!”
张耀祖在旁边得意地补充:“何家那些垃圾布,我们转手就打包卖给了几个做粗活衣服的铺子,还收回了几百两银子,也算变废为宝了!”
好家伙,这一进一出,空手套了一万多两的白狼。
张二河清了清嗓子,继续公布战果:“刨去所有成本开销,此次净赚,折合白银,约莫一万两千两。按照约定,先生占三成,这是三千六百两!”
三千六百两!
这个数字砸下来,连铁牛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眼皮都多跳了两下。这笔钱,搁府城都能买个阔气的大宅子,再养活一大家子人了。
没完。张二河又拿出一份契书。
“另外,这是云锦阁一成的干股。从今往后,云锦阁的利润,先生年年可分一成。这是我张家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老狐狸这是要把我彻底绑在他的船上。
厚厚一叠银票和契书被他双手奉上,那眼神,混杂着感激、敬佩,以及一丝看怪物般的畏惧。
我看着那叠银票,心里清楚,这玩意儿烫手。独食难肥,想让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
我没接,而是笑着看向赵景明和陈子昂。
“这事能成,全靠两位贤弟。一个居中调度,一个摇旗呐喊,功劳大大的。”
我首接从那叠银票里抽出两沓,目测各有二百两,推到他们面前。
“二位,别嫌少,就当是项目完结的奖金。咱们兄弟,有钱一起赚。”
赵、陈二人当场石化,手摇得像拨浪鼓。他们觉得自己就是跟着打了打酱油,哪好意思拿这么多。
“拿着!跟了我林墨,以后这种场面多的是。咱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这才哪到哪。”
我又看向铁牛,把同样一沓推过去。
“铁牛,你的。你是我的护卫,也是我兄弟。拿着钱,给自己置办身好行头,剩下的存着娶媳妇。”
铁牛黝黑的脸膛上难得浮起一层红色。
“主家,俺的命是你的,不要钱。”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这是安家费,也是封口费,懂?”
我半开玩笑地加重了语气,铁牛这才挠着头,老老实实把钱揣进怀里。
分完赃……啊不,分完奖金,我才把剩下的三千两和干股契书收好,对张二河拱了拱手:“张掌柜高义,那林某就愧领了。”
转身,我把银票塞给身旁的采菱,声音放柔。
“以后,你就是咱家的CFO了。”
“CFO是……什么?”
“首席财务官,大掌柜的意思。”
采菱捧着那叠能压塌炕的银票,手都在抖。从一个任人欺负的赘婿老婆,到手握巨款的当家主母,她看我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装了星星。
分钱环节,是团队建设的终极法宝。一时间,席间气氛热烈到了顶点,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之光。
就在这时,我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环视一圈,慢悠悠地开了口。
“诸位,何家倒了,云锦阁也站稳了。清平县是个好地方,但是,池子太小,养不下真龙。”
“我们的下一站,宁安府!”
一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酒桌。
张耀祖的酒意瞬间蒸发了一半,眼睛瞪得像铜铃。
“林兄!不是吧?咱们刚在清平县把家底挣出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去府城?那地方……我听说水深得很,遍地都是大鳄啊!”
陈子昂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扇子“唰”地一下合上。
“妙啊!林兄此举,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农村包围城市’?我严重怀疑这家伙也是个穿越者,黑话张口就来。府城!那才是真正的大舞台!我的《宁安风闻录》,己经饥渴难耐了!”
只有赵景明,皱着眉陷入了沉思。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从县到府,不仅仅是地理位置的挪动,更是能量等级的跃迁,机遇大,风险更大。
我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冷静,开始我的“天使轮路演”。
“我有三个理由。”
“第一,为了搞钱。清平县市场就这么大,咱们的‘爆款’模式,用一次是降维打击,用两次是审美疲劳。宁安府才是真正的蓝海市场,商贾云集,钱多人傻,足够我们把云锦阁打造成奢侈品牌。”
“第二,为了前途。我己经是案首,下一步就是乡试。乡试必须去府城考。闭门造车是考不上的,我得去拜码头,混圈子,为将来铺路。”
“第三,为了安全。”我的眼神沉了下来,“何家是倒了,可谁敢保证他们在府城没有后台?我们缩在这里,看似安全,其实就是等着人家缓过劲来,关门打狗。与其等着人家找上门来清算,不如首接杀进他老家,把水搅浑。水越浑,咱们才越好摸鱼。”
一番话,把商业、政治、安全三个维度都分析得明明白白。
张耀祖被我说得热血沸腾,一拍大腿。
“爹!林兄说得对!咱不能当一辈子县城土财主!我要跟林兄去府城,开他一家比何记大十倍的旗舰店!”
张二河看看斗志昂扬的儿子,又看看我这张波澜不惊的脸,长叹一声,最终化为一声重重的点头。
“好!耀祖,你就跟着林先生去闯!我这把老骨头,在清平给你们看好家,管好粮草!”
陈子昂更不用说,己经开始在脑子里构思《宁安风闻录》的创刊号头版头条了。
只有赵景明,面露难色,苦笑着站起来。
“林兄,各位,我就去不了了。我爹在县衙,我是独子,走不开。不过……”
他拱手一揖,神情郑重。
“我人虽然在清平,但心跟你们在一起!清平大本营的运转,县衙那边的关系,都包在我身上!你们在前面冲,我给你们守好后方!”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需要一个靠谱的“后方经理”,他不去,反而更好。
“景明,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你在后方,我们在府城才能了无牵挂地搞事。”
至此,“宁安府创业天团”核心成员确立。分工明确,目标一致。
三日后,一切妥当。
我带着厚礼,最后去拜会了一趟县令钱谦益。老钱在书房见我,勉励一番,还亲手写了封推荐信,让我去拜访宁安府府学的孙教谕。
“孙教谕是我的同科,学问好,人也方正。你拿着信去,能省不少事。”钱谦益捋着胡子,语重心长,“但你要记住,府城不同县城,卧虎藏龙。做事三思,别再搞险招了。”
我心说,不搞险招,那还叫搞事吗?嘴上恭敬应下:“学生谨记大人教诲。”
是日,风和日丽,宜出行。
清平县城门口,三辆马车、两辆货车的车队,缓缓上路。
我、采菱、清荷在头车,小清荷扒着窗帘,对外面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张耀祖和陈子昂在第二辆车,己经为了新店的装修风格和新报纸的栏目设置吵得不可开交。
铁牛骑着高头大马,在车队旁护卫,眼神锐利得像只鹰。
我回头望了一眼熟悉的城楼,心中感慨万千。
来时,我是个声名狼藉的赘婿,吃饭都成问题;走时,功名在身,身怀巨款,前途一片光明。
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点家底,扔进府城那片大海,连个水花都听不见。
所以,现阶段的我,必须是云锦阁的军师,而不是自立门户的掌柜。借张家这条船出海,风险均摊,还能让我从杂事中脱身,专心搞我的主业——科举。
经商是矛,用来搞钱;科举是盾,用来保命。
矛和盾,我全都要。
清平县的故事结束了,府城的新剧本,才刚刚开始。
府城,我林墨,来给你送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