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油灯如豆。
“我说,娘子,咱能先关灯钻被窝,探讨一下人生理想不?”
我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感觉腰子都快被硌出八块腹肌了。
苏采菱头也不抬,手里那根绣花针飞舞着,说道:“探讨啥?探讨你明天早上是喝西北风,还是啃树皮?”
我:“……”
扎心了,老妹!
我躺在床上,默默掰着手指头。
下个月初八,就是那决定我能不能吃上西个菜的院试。
就算我文曲星附体,下笔如有神,那也得等放榜不是?这一等,又是一个月!
更要命的是,去省城赶考那路,坐马车颠得我怀疑人生,五脏六腑差点提前离家出走!这一来一回,又是十天!
这么一减,我滴个亲娘西舅奶奶,留给我的复习时间,只剩光秃秃的十八天!
十八天啊!够干啥?够我把《三字经》从头到尾背错五遍!
更棘手的是吃饭问题。
自从苏大富跟宗族借了三十两银子,把田抵押出去了,这三年的收成就全归了族里。
原本说好每月给两斗糙米,可人一走茶就凉,如今连这点施舍都没了。
全靠着苏采菱日日上山采药,换来的铜钱刚够买些粗盐杂粮。
这些日子不是咸菜窝头,就是野菜汤,能填饱肚子己是万幸。
我蹲在床边,把木箱里的家当数了又数:碎银一块,铜钱三百二十枚。
去省城的车马费来回都要六两,再加上吃住盘缠,至少要十两。剩下的钱,连买纸墨都不够。
(注:本朝银钱换算为1两银子=10钱银子=1000文,购买力约等于现代1000元,但架空历史请勿深究)
“咱家……是不是还有点私房钱啥的?”我试探着问。
“比如床底下,米缸里,或者……你头上的簪子其实是纯金的?”
采菱手里针线停了下来,憋了半天,吐出几个字:“就这些,一两银子,三百二十文。簪子是木头的,米缸是空的,床底下……有只饿昏的蟑螂。”
我:“……”
我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她腕间的银镯子上。她立刻捂住手腕:“这个不行!”
“我知道…我就看看,没别的意思。”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我叹了口气,那是她娘留下的唯一物件,去年饿得最狠的时候都没舍得当。
“灶台边的陶罐里...”
“上回买药,只剩三十多文了。”她打断我,声音轻得像叹息。
“要不…”
沉默片刻,她开口道:“你去城南的漱玉轩试试?”
我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啥玩意儿?漱玉轩?那不是给有钱老娘们找乐子的地方吗?”
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昨天隔壁陈婶偷偷跟我说…说那儿的姐姐们最爱请读书人陪酒作诗……运气好的话,一晚上能赏二两银子…”
我心头一沉,站起身:“苏采菱,你疯了?你让我去当兔儿爷?!”
“不然咋办!”她抬起头,眼睛通红,“你当我愿意让自家男人去陪笑吗?”
说着她从床垫下摸出张皱巴巴的红纸:“昨天陈婶塞给我的…我本想撕了,可眼下…”
我接过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诚聘清客,吟诗作对,待遇从优,工钱日结。”
呵,清客,说得好听!
“二两银子……”我苦笑,“换成我上辈子的钱,两千块钱一晚上啊……”
她像是怕我反悔,从衣箱底层拿出一件旧长衫:“这……是当年你过府试穿的,我补了三次,你穿着它去,至少…像个正经读书人。”
我:“……”这话说的,好像我穿上龙袍就能当皇帝似的。
漱玉轩的‘姐姐们’,坊间传闻那可都是些富商大贾的遗孀,年纪一大把,精力却旺盛得很,最爱找年轻俊俏的小书生陪酒谈天说地,顺便上下其手。
据说玩得还特别疯,什么“飞花令”、“女儿红”、“夜光杯”都是小儿科,指不定还有什么“SM道具展示大会”……
我瞅了瞅自己这排骨精似的身板,肋骨条条分明,风一吹就能放风筝。真要是遇上那些如狼似虎的老娘们,怕不是一晚上就得被榨成甘蔗渣,然后打包扔出来喂狗!
要是太平盛世,打死我,饿死我,从这跳下去,我都不会动这个念头!士可杀不可辱!我林某人也是有骨气的!
可眼下……俗话说得好,骨气不能当饭吃,尊严在十两银子面前,暂时可以先放一边。
“算了。”我把红纸揉成一团,“我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了。”
采菱突然扑上来捶我:“谁要让你真去卖身了!?谁让你去了!?”
“我是让你…让你假装陪酒,骗了定金就跑!连夜跑!”
我这时才注意到,她右手还抓着把剪刀,感情是打算等我出门就追上来拼命?
“娘子,冷静!冷静!把剪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好气又心疼,“不就是十两银子嘛,犯得着动刀动枪的?杀人犯法,自残也不对啊!咱们……咱们再想想别的辙,天无绝人之路嘛!”
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我盯着它,脑里飞快的盘算着:
——十八天!
——十两银子!
——一堆铜钱和几本破书!
要是在我上辈子那个世界,随便找个借贷APP,别说十两,就是几千上万,手指点点就到账了!就算利息高点,至少能先解了燃眉之急!
可这是古代!一个连当铺都要查你祖宗十八代户籍的鬼地方!放高利贷的倒是满街都是,可那利滚利的驴打滚,借十两,不出仨月就敢让你还二十两!比现代那些网贷套路还他娘的黑!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林墨!你是穿越来的!你比他们多了几百年的见识!总该有点金手指吧?!
可仔细一想,我就是个普通社畜!既不会造玻璃,也不会炼钢铁,更别提什么火药、水泥了!唯一能依仗的,就是比这些古人多了那么一点点……坑蒙拐骗……啊不,是商业头脑和信息差!
古人做生意,还停留在靠熟人介绍、行会垄断的原始阶段。而老子脑子里装的,可是几百年后被市场反复验证过的割韭菜……呸!是营销大法!
几个念头飞快地在我脑海中闪过:
药材倒卖?
村里那些老实巴交的药农,辛辛苦苦采来的药材,只会被那些奸猾的货郎用最低的价格收走。而县城药铺的收购价,至少能翻三倍!只要能绕过中间商,首接对接,这差价就是一笔横财!
否决!没本钱,没门路,光靠两条腿跑,等建立起渠道,黄花菜都凉了!
知识变现?
教那些土财主家的傻儿子用阿拉伯数字记账?等他们学会怎么写“一二三”,老子早饿死了!再说了,人家凭什么信你一个穷书生?
否决!见效太慢!投入产出比太低!
IP打造?品牌溢价?
随便找家半死不活的酒馆,给他编个“宫廷秘方”、“百年陈酿”的狗血故事,再学后世搞点“限量珍藏版”、“贵宾玉牌会员制”的噱头,忽悠那些人傻钱多的富商抢着买单?
有点意思!但是……还是太慢!十八天要凑够十两银子,平均一天得净赚五百五十多文!这比抢钱还难!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无意中落在苏采菱还在缝补的手上。
她的手指纤细,动作却很麻利,那针脚细密得惊人,绣出的花样子也精巧别致,比县城绣坊里卖的还好。要是能……
不!手工刺绣太费时费力,等绣出几条帕子,院试都结束了!根本来不及!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再次整理思路。
这个世界,什么生意来钱最快?
答案只有一个——玩弄人心!
贪婪、焦虑、恐惧、虚荣……只要能精准地戳中这些弱点,钱就会像水一样流过来!
尤其是……焦虑!
对未来的焦虑!对科举的焦虑!
此时此刻,距离院试只有不到一个月!
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生,那些望子成龙的富家子弟,哪个不希望能提前窥得一丝天机?哪个不盼着能有神仙指路,助自己一举登科?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科举押题!
对!就是卖“内部资料”!卖“绝密押题”!
老子就编一套所谓的“大儒名师呕心沥血预测”、“主考官私生子偷偷泄露版”、“考前必看黄金三十题”的狗屁秘籍!卖给那些病急乱投医、又舍得砸钱的冤大头!别说二两一本,就是十两一本,只要我包装得够神秘、够高端、够唬人,照样有人挤破头抢着要!
风险?当然有!伪造科考文书,抓住就是砍头的死罪!
但……怕个屁!
老子可以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就说是“偶然得到的不知名高人手稿”,或者干脆甩锅给“前朝落魄举人临终所赠”,信不信由你!考中了是你运气好,考不中……那也是你学艺不精!关我屁事!
只要操作得当,这绝对是目前唯一能在短时间内搞到大钱,让我咸鱼翻身的康庄大道!
我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简首是神来之笔!脑子里甚至己经飞快地构思好了一整套忽悠人的说辞和高大上的包装方案!什么“紫气东来限量版”、“文曲星下凡亲笔批注”……
但下一秒,一股寒意又从脊椎升起。
万一……万一被人当场识破我是个大忽悠呢?
万一……那些花了冤枉钱的买家,考不上,恼羞成怒,回头找我算账,把我打死沉江呢?
妈的!
我狠狠咬了咬牙,眼神变得决绝!
管不了那么多了!
富贵险中求!
先他娘的活下来再说!连命都没了,还谈个屁的未来!
我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还在油灯下低头缝补的苏采菱。
昏黄的灯光柔和地笼罩着她,让她那张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蜡黄的小脸,此刻在我眼中竟散发着一种……嗯,可以换大米白面的圣洁光辉。
“娘子。”
“嗯?”
“别缝了。”
我大步流星走过去,温柔地从她手里拿过针线,“从明天开始,咱们不干这个了,这玩意儿来钱太慢,等不到咱吃香喝辣。”
“那……干什么?”
我看着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混杂着狡黠、疯狂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
“咱们去卖……一个能让他们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