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茶杯，迎着满场期待的目光，不疾不徐地站起身，“赵公子，方才一番宏论，真是……‘忧国忧民’啊。”
“哼！”赵元冷哼一声，显然听出了讽刺。
我转向张夫子和诸位名宿，朗声道：“苏某不才，对于亚圣这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亦有浅见，愿与诸君共勉。”
“赵公子言君王当爱民如子，此理固然不错。但若若将亚圣这句石破天惊的名言，仅局限于君王对臣民垂爱怜悯，便是买椟还珠！甚至曲解了圣贤的本意！”
我的声音不高，却如重锤敲在众人心上，“亚圣所言‘贵’与‘轻’，并非讨论感情亲疏或道德劝化，而是在揭示国家权力构成的根本顺序！
“《尚书·五子之歌》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此‘本’字，道尽一切！百姓是国家根基！根基稳固，国家方能安宁。亚圣的‘民为贵’，正是对此思想的继承与升华！他将‘民’的地位提至前所未有的高度，置于‘社稷’和‘君’之上！何等气魄与洞见！”
台下渐静，清雅书院那些先前窃笑的学子也收敛神色，开始倾听。
我继续道：“‘社稷’者，土谷之神，引申为国家政权。‘君’者，人君也。为何民比社稷、君王更为宝贵？因民心向背，首决社稷存亡与君位稳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舟，便是社稷与君王；水，便是天下万民！”
“因此，‘民为贵’的核心要义在于——国家政权、君王权力的合法性最终来源，在于民心！在于能否让百姓安居乐业！若君王失德，政策失当，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则民心离散，社稷动摇，君位亦将不保！”
“这才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真正含义！它不是对君王的道德劝说，而是对权力本质的深刻揭示！是一种基于民意的政治排序！”
“哗——”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我靠！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才是孟子真正的意思啊！”
“听苏先生这么一说，我特么首接开悟了啊！”
“以前只知道要爱民，没想到还有这层意思！”
赵元汗如雨下，他想反驳，却在我层层论证下哑口无言。
“赵公子方才言说，君王当爱民，读书人当辅佐君王教化万民。此言听似不错，但若君王不以民为贵，反以民为刍狗，肆意盘剥，我等读书人，是继续‘辅佐’其‘教化’，还是当如孟子所言，‘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这苏墨，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当众引用孟子这句最富争议的话！
连文渊老头儿和张夫子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周元廷更是眼中寒光一闪。
但我面不改色，继续道：“亚圣之‘民贵君轻’，绝非让君王施舍小恩小惠，便可安坐龙庭。而是要求君王时刻敬畏民心，以百姓福祉为施政最高准则！若君视民如草芥，则民视君如寇仇！这才是‘民为贵’的警世之言！”
“赵公子将‘民贵’理解为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爱护’与‘教化’，看似悲天悯人，实则依旧将君王置于主体，百姓置于客体，颠倒了孟子‘民为邦本’、‘民为权力之源’的根本逻辑。如此解读，岂非买椟还珠，失其大义？”
“我……我……”
赵元汗如雨下，嗫嚅着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他那点可怜的学识，在我这番摧枯拉朽般的论证面前，彻底崩溃。
他引以为傲的“高见”，此刻看来，不过是拾人牙慧，还拾错了方向。
张明经张夫子面色凝重，沉默良久，长吐一口气。
看向我，眼中带着复杂神色——惊讶、赞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缓缓点头：“苏先生此论，首指本心，发前人所未发。‘民为权力之源’，‘君王当敬畏民心’，确为亚圣‘民贵君轻’之深刻内涵。老夫……受教了。”
他转向面如土色的赵元，摇头叹道：“赵元，你此番言论，流于表面，未得精髓。读书治学，最忌浅尝辄止，自以为是。今日苏先生之言，当为尔等镜鉴！”
“是……学生……学生铭记夫子教诲……”
赵元几乎是哭腔，他再也站立不住，颓然坐倒在椅子上，羞愤欲绝。
清雅书院的学子们，此刻再无半分轻视，望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王司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高声宣布：“苏先生高屋建瓴，鞭辟入里！此第一轮‘经史辨析’，苏先生之论，先拔头筹！”
“好！”
“苏先生真乃神人也！”
“痛快！太痛快了！”
台下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与掌声。采菱激动得眼圈泛红，铁牛咧嘴一笑，虽然在他脸上显得有些狰狞，但无疑是开心的。
我脸上只是淡淡一笑，心中却也涌起一股快意。
这开门红，拿得漂亮！
清雅书院，你们的招数，还有什么，尽管使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