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苏先生救命啊!”
大清早就听见院门外鬼哭狼嚎的动静。我正蹲在院子里刷牙——用杨柳枝蘸青盐那种刷法。
铁牛拎着个鼻青脸肿的绸衫公子进来,那小子裤腿上还沾着泥,看样子像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
“这货在门口转悠半个时辰了,俺一靠近他就尿裤子。”
铁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仿佛在抱怨这公子哥耽误了他吃早餐后的消食时间。
我吐掉嘴里的青盐沫子,定睛一看乐了。
这不是城南米行刘掌柜的败家子刘子扬吗?
上回花五两银子找我算他能不能中秀才。
结果我给他分析了一通,他回去就迷上了“对着茅房悟道”那套歪理邪说,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用功。
“苏先生!苏先生救命啊!”刘子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刘公子这是……”
这小子准是又惹祸了,他爹那暴脾气,揍起儿子来跟打年糕似的。
“我爹要打断我的腿!”
我、我赌输了五十两银子!那群、那群追债的就在后面了!苏先生您给想个辙,我加钱!我再加钱!”
“五十两?”我眉毛一挑。
这家伙,还真是个散财童子。
采菱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攥着擀面杖。
这丫头最近越来越有管家婆的架势,前天刚用擀面杖赶跑个想赖账的酸儒生。
我把粗瓷碗往石磨上一搁,声音清脆,“刘公子,我这苏氏问心斋,只为诸位解惑前程,分析科考门道,可不帮人还赌债,更不插手江湖纷争。你这五十两的赌债,我也没办法啊。”
刘公子一听,面如死灰,哭得更惨:“苏先生!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求求您了!您不是能‘洞察天机’吗?您指点指点我,哪怕是告诉我怎么能少挨几刀,少掉几根手指头都行啊!我身上还有五两银子,都孝敬您!”
说着,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的钱袋,倒出点碎银子,急忙递了过来。
我掂了掂,分量只有二两!
妈的!估计这货是真的吓傻了。
虽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钱,他自己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刘公子,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这五两银子,就算苏某为你指点迷津的‘咨询费’。”
我把银子和玉佩顺手递给采菱,“丫头,收好了。”
采菱麻利地接过,还不忘瞪了刘子扬一眼,仿佛在说:“算你小子识相!”。
“至于你那债…呵,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今日之事,苏某只能说…尽力而为,但能否度过此劫,全看你自身造化。”
我这话模糊其词,既不承诺解决赌债,又给了他一丝“也许能活”的希望。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这钱花得有价值,因为我承担了风险。
刘公子不明所以,但看我收了钱,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连连磕头:“多谢苏先生!多谢苏先生!我信您!我信您!”
正当我准备让采菱把刘公子扶起来,好好安抚一番时——
突然院门被人踹得咣当响。
三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闯进来,领头的刀疤脸一脚踢翻了我的洗脸盆。
“刘子扬呢?!我看见他溜进来了!”
刀疤脸嗓门粗哑,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凶狠的目光扫过院子。
一眼便锁定了还跪在地上的刘子扬,“把欠的五十银子交出来!不然今天就拿你的手脚抵账!”
刘子扬吓得身体一抖,首接躲到了我身后,牙齿都在打颤。
刀疤脸这才把视线转向我。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我这身素净长衫,又瞅了瞅院里挂着的“苏氏问心斋”的牌匾,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嘴角咧开一抹油腻腻的坏笑。
目光再一瞟,不偏不倚,正好撞见一旁的苏采菱。
采菱被这阵仗吓得小脸煞白,更显得楚楚可怜。
“哟呵?苏氏问心斋?什么狗屁玩意儿?”
刀疤脸嗓门又大了几分,眼神里闪过一抹贪婪和淫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语气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小子,看着挺体面啊!想在这宁安府地面上混饭吃,懂不懂规矩?孝敬过哪路神仙了?”
他往前一步,几乎凑到我面前:“以后,每月十两银子孝敬钱!少一个铜板,老子就砸了你这破斋子!”
他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在我身上刮了一下,随即又色眯眯地转向采菱,笑容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至于这个小妞儿嘛……嘿嘿,长得水灵!这个月孝敬钱要是交不上来,就把她送去给兄弟们乐呵乐呵,也算抵了!”
我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怒火。妈的,老子辛辛苦苦,靠本事赚的钱,凭什么给你们这群混蛋交保护费?!还敢打采菱的主意?找死!
我脸上的笑意未减,只是那笑意冷了几分。
“这位好汉,口气倒是不小。”
“府城的规矩?我苏某人在这府城讨生活,靠的是脑子,凭的是本事,还真没听说过要给哪路毛神上供。”
刀疤脸大概是横行霸道惯了,没想到我一个看起来文弱的书生敢这么跟他说话。
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嘿,你个穷酸秀才,给脸不要脸是吧?兄弟们,给我砸!先把他这破斋子拆了,再把那小娘皮……”
他话还没吼完——
“呼!”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从我身后猛地窜出!
一个离刀疤脸最近的混混,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像个破麻袋似的,首接被踹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撞在院墙上,滑下来就不动弹了,估计是晕了过去。
出手的是铁牛!
他刚才一首闷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后,跟个铁塔似的。
此刻他蒲扇般的大手还保持着踹人的姿势,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中带着点不耐烦的表情,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俺最烦有人打扰主家清静。”
铁牛说道,眼神往剩下的两个混混身上一瞟,那两人顿时腿肚子发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刀疤脸也没想到这院里还有这么个煞星,脸色一变,但仗着人多,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们敢动手?!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
我打断他,冷冷道:“你是谁,我没兴趣知道。”
“我只知道,你再不滚,今天就得横着出去。”
采菱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根油光锃亮的擀面杖,小脸涨得通红,杏眼圆睁。
指着刀疤脸骂道:“你们这群泼皮无赖!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民宅,还敢口出狂言!真当府城没有王法了吗?!”
这丫头,平日里温温柔柔,发起飙来倒是有几分泼辣劲儿,像只护崽的小母鸡。
刀疤脸被一个丫头片子指着鼻子骂,脸上更是挂不住,恶向胆边生,吼道:“给老子上!都给老子上!出了事老子担着!”
他自己却往后缩了缩,显然是想让手下先上。
那两个混混对视一眼,看着跟小山似的铁牛,又看看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同伴,一咬牙,硬着头皮就想冲上来。
“铁牛,活动活动筋骨。”
我淡淡地吩咐道。
“得嘞,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