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雾隐村这样的古老村落来说,无论是成年人还是老人和小孩,其主要工作就是种庄稼干农活。除了干活就是睡觉,他们没有各种球场、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网络,他们没有任何的娱乐设施和娱乐场地。一年西季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夏季,每年夏天的三个月期间会在日落而息的时间加上“夜话天南地北”娱乐节目。
在夏天,村里人因为没有电风扇、空调,劳作了一天的庄稼人,通常会聚集在平地一起乘凉。通过晚风的轻拂和轻松的谈天说地来缓解一天的疲乏,朱有田家的“知识分子”给它取了个优雅的名字——夜话天南地北节目。而晚饭吃得比较晚的几家,则会把菜凑到一起,临时拼凑成了一顿大餐,大家一边吃饭一边乘凉一边谈天说地。
夜晚大人乘凉的时间,是小孩子最开心最放松的时间,也是老人享受承欢膝下的时刻。在明亮的月亮底下,夜晚恍如白昼,小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嬉戏打闹,有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面前撒娇的,有玩捉迷藏的,有跳房子的,有跳绳的,有翻跟斗的,有爬门口歪脖大桃树的,有首接从缓坡滑下来的。除了从缓坡滑下来蹭烂裤子的,所有的嬉戏都充满了欢声笑语。蹭烂裤子的,当然是免不了父母的一顿海揍,而挨揍的模式一般就是竹枝条抽打屁股,这有个雅称叫笋条炒腊肉。在没有月亮的时候,孩子们就着门口自家安装的路灯或者室内微弱的灯光照旧酣畅淋漓,激情一点不减。
每晚的夜话天南地北节目一般会在朱大财家宽敞而平坦的门口的晒谷场上举行。这样轻松而愉快的节目连续举行了多年。大家的日子也在这“沉寂”的山间小村辛苦而知足地过着,没有危机感,也没有大的追求和抱负。日子就像月亮照亮的南面河水的波纹,缓慢而平稳地向前流淌。
但凡小点的村庄,除了背靠山,面朝水这一所有村庄均有的共同点外,还有另外较为特别的地方,就是因为场地受限,很多人会将去世的亲人葬在房屋周围。朱伟的母亲就下葬在朱伟家背面的山上,距离朱伟家房屋不足二十米。因为很多房屋周围都有坟墓,这一特点造就了村里人淳朴胆大的特点。
石头的胆子就特别大,有天早上天蒙蒙亮时,躲在坟墓土堆上吓过往的行人。朱伟母亲去世后第三天上午进行了装殓,装殓后石头出于好奇扒拉了两下棺材里面的老太太,当时右腿被边上点燃的线香烫了两个疤。因为石头侮辱死者的行为,朱伟家特别恼火,张嘴就骂了石头短命鬼,之后朱伟家还特意上门跟朱连生家进行了交涉。
因为忙着朱伟家老太太的丧事,夜话天南地北节目中断了几天。今天是六月初九,是朱伟家老太太去世的第五天,也是朱伟家老太太下葬的第二天,也是大家闲下来的第一天。大家就重新聚到了朱大财家门口乘凉。此时,群聚的村民嘈杂地说着小孩子听不懂的话,小孩子也懒得去听,照常嬉戏打闹,虫鸣声与大人小孩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像赶集似的热闹。只有朱连生儿媳妇因为被朱有田媳妇抢了风头,借故回家看右腿受伤的小石头去了。
呜嗷……
嘈杂的混合声音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撕裂。
“什么声音?”有人问道。
“吱 —— 咻!”
“大晚上不要吹哨子,容易吓到小孩”不知谁大声说了一句,原本嘈杂的混合声音顿时只剩下了虫鸣声。原本没有注意到的人,现在也把两只耳朵竖了起来,活泼的气氛立马变得紧张了起来。
“是的,谁这么无聊。大晚上吹什么哨子啊,吓坏了小孩子可不是好玩的”另一个人附和道。
“没人吹哨子啊,谁说有人吹哨子,我都没听到”又一个人不解地说道。
“是,我也没有听到,大家声音那么大,跟赶集一样……”
“我好像听到了,就一声……”
……
大家越讲越起劲,有地说听到了,有地说没听到,各执一词,最终又归于嘈杂,恢复到了该有的“沉寂”。
村尾朱有为的孙女趴在他的膝盖上不解地问道:“爷爷,为什么晚上不能吹哨子啊?”
朱有为严肃地训斥道:“小孩子不要乱打听,去玩吧!”
朱有为孙女做个鬼脸跑开了,跟在她哥哥朱小明后面问道:“哥哥,哥哥,你知道晚上为什么不能吹哨子吗?”
哥哥豪情地说道:“我肯定知道啊,啥都不知道的小屁孩”。朱有为听到后,狠狠地瞪了一眼大孙子,哥哥立马跑了开去,跑出了爷爷眼睛释放出来的凛冽的寒光范围。
小女孩不死心地追了上去,拽着哥哥的袖口不依地哀求道:“哥哥,哥哥,你告诉我嘛?”
哥哥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告诉你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我也是偷听他们大人讲话知道。你也不许哭,否则以后我不带你玩,也叫别人不跟你玩,听到没有?”
小女孩狠狠地点着头:“我听哥哥的!”
哥哥凑近妹妹的耳朵:“晚上是鬼怪活动频繁的时候,吹口哨的声音会引起它们的注意,从而会吸引鬼魂或邪祟,会给人们带来不幸。”
妹妹瑟瑟发抖:“哥哥,你不要说了,我不听了!”
哥哥见把妹妹唬住了,悄悄将泛着荧光的骨哨拿了出来,故意在妹妹的耳朵旁轻声地吹了一声,并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不料,妹妹像见了真鬼似的弹了开来,并一边跑向朱有为身边,一边大哭着叫道:“鬼呀,爷爷,爷爷,有鬼。”同时边上的几个小孩子被小女孩的哭声和“有鬼”的叫喊声吓得哭了起来。顿时,哭叫声此起彼伏。不明所以的大人被这个气氛也吓了一跳,纷纷把自己的孩子叫到身边,抱到怀里。
至此,夜话天南地北节目的“沉寂”再次被打破。这次人为的玩笑比第一次又多增加了一丝恐惧,不只是小孩,大人的恐惧也油然而生。
因为刚才的两次事件,大家再没有心思再聊下去了,各自把自家的小孩哄好了,就准备回家。
就在此时,“沉寂”被再次打破……
呜嗷……
夜空中再次传来恐怖的幽怨声,这跟部分人第一次听到的幽怨声一模一样。
此时,因为大家都有心事,小孩也逐渐在大人的怀里睡着了,除了虫鸣再没有说话声。这一次,所有的大人和没有睡着的小孩都听得真真切切的。
那声音仿若从朱伟家方向,也就是朱伟家老太太坟墓方向传来,也像是从朱连生家方向传来,还像是从言国伟家方向传来。
那声音像狼嚎,幽怨阴森,像是从地狱深渊攀爬而出的鬼魅哀嚎,仿若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哭诉。
悠长幽怨的哀号,如从地底最深处的黑暗囚牢中迸发而出,仿佛受冤的亡魂向着不公的命运发出最绝望的控诉,虫鸣此刻似乎也害怕得闭上了嘴。本来酷热的夏天,好像一下就降到了冰点,后背发凉,脑门开始冒出的也是冷汗。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经过短暂的惊恐后变得呆滞无神,貌似被鬼魂摄去了三魂七魄。大家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好像在等待什么发生,又好像在确认刚才的事是否真实发生过。
就在此时,“沉寂”被再一次打破……
“石头爹”,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击碎了大家的惊恐,才让大家回过神来。只见朱连生儿媳妇踉踉跄跄地朝朱大财家跑来,平坦而又明亮的路上硬是跌倒了两三次。
石头爹快速迎了上去,回过神来的朱连生也快步跟了上去。石头爹刚一接触妻子的手臂,却发现妻子整个瘫了下去,哭而无声,讲不出一句话来,的身子也无法扶起来。
经过刚才鬼哭狼嚎的一吓,又经过石头妈的一惊,大家又开始嘈杂了起来。顿时大家没有了主意,幸亏新当选村民小组长的“先进家庭”的朱有田思路清晰,迅速进行了布置。
“朱连生、石头爹你们抓紧时间扶石头妈回去,看看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各家女的带着自家的小孩回家,到家后将自家所有的电灯打开,胆子小的可以留在这里;其他青壮年带好自家的鸟铳马上到这里集合,汇合后看下有多少铳再进行分组。有什么事立马到这里通报,大家马上动起来。”在朱有田果断地指挥下,大家迅速行动起来。“沉寂”的雾隐村,终于不再“沉寂”,村里80多岁的老人也是第一次经历,言谈中也掠过一丝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