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空空荡荡,那面阵图在混沌海漩涡出现后便不见了。
段春衣抬起头,识海震荡。
她拉开了大师兄的手臂,凌空在漩涡上方,一寸寸被漩涡牵引向下。
那断崖上空的劫云中,元婴劫雷己然酝酿完毕。
又是九道粗壮的九天玄雷劈下来。
依旧是不痛不痒。
一会儿就劈完了。
段春衣垂眸,握了握手掌,“大师兄,我结婴了。”
她那粒很小很小的金丹,被劫雷劈散,迅速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春衣模样,躺在她灵府中睡觉。
她在书中看过,元婴都是修士本相,姿态是赤裸玉白,盘膝而坐的。
而她的元婴,极小一只,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像她的灵根一样五彩斑斓的黑,在灵府的微光中粼粼的。
且不是盘膝而坐,而是闭着眼睛倒在那,大字型睡大觉。
在摊开右手掌心,有一团金色烙印。
元婴本就很小一个,手掌就更小了,那金色烙印则更更小,根本看不清。
段春衣用灵力戳了戳它,小东西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段春衣叹了口气。
果然走捷径都是有代价的,她的金丹小小的,元婴也小小的,还懒懒的,不知道化神期的体外化神,是不是也薄薄的?
在她身后,众人却都惊呆了,凤凰台西个人合不拢嘴。
“这就渡完元婴雷劫了?”
“那我当年被劈得焦香酥脆,算什么?”
“可,段道友方才不还是金丹初期?”
“那蛇妖殒命后,段道友大彻大悟,境界飞升了?”
凤凰台几人叽叽咕咕。
堂溪寐探索的视线,投在那雪衣女修身上。
方才那九道几乎可与化神期雷劫媲美的九天玄雷,丝毫没有滞塞,酝酿好了,便干净利落地劈在她身上。
磅礴西溢的天道之力,落在她身上,一切的失控都仿佛变得可控。
淬炼与重塑,破坏与生机。
这位女修低眸,安静站在肆虐的劫雷中,眼睫都没有动一下。
淡定又温吞。
那些可将金丹巅峰修士劈死的劫雷,对她来说,仿佛无关痛痒。
堂溪寐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吟唱过的那些话——合欢宗万万年的大造化者,世界的中心,修真界之骄阳……
难道是真的?
他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这边合欢宗众人见劫雷并没有伤到小师妹,松了口气。
虞侯轻声:“春衣,我们要进入秘境了。”
万岁观南:“小师妹不要难过,等出了秘境,师姐再给你找个道侣!”
段春衣揉了揉脸,眼眶微红,鼻音浓重:“我想给晃晃立一个衣冠冢。是我对不起他……他自小就跟着我,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她抿紧唇:“晃晃从破壳就跟着我,他还那么小。”
一群人被漩涡引力召唤,逐渐接近中心。
万岁观南抱住小师妹,“可他跟着你,每一天都是好日子啊。他除了你,还喜欢什么别的吗?”
“有。他喜欢做饭,喜欢缝衣服,喜欢扫地,喜欢采果子,喜欢……”段春衣说到后面收声,晃晃喜欢那些事,都是因为喜欢她。
段春衣摸了摸酸胀的眼眶。
她庆幸自己早就抽了情根。
早在反杀了万俟更的那一夜开始,她就下定决心做个一心修行,不讲良心的坏女人了。
她最后吻了下右手掌心,“堂溪寐,那一只乾坤袋可不够。为了开启这个秘境,我可是损失了一个道侣。”
堂溪寐回神,失声:“那条蛇是你的道侣?你竟和妖修……?”
段春衣抹脸,吸了吸鼻涕,“别管是妖修还是人修,反正是另外的价钱,你欠我大了。”
她开口:“我要你们凤凰台的独门丹方和炼丹技巧。”
“你一个合欢道,要我们丹道法门做什么?”
“辅修丹道。”
堂溪寐眉头微蹙,张了张嘴。
转念想到一个合欢道修士,辅修丹道,应当不会有什么造诣,他道:“你不可外传。”
段春衣点头。
堂溪寐望着她那泫然欲泣的脸,湿漉漉的眼睫,可怜得仿佛被雨水打湿的白色铃兰,伤心得仿佛从云端落满山的忧愁春雾。
丝毫没有先前的狡黠可恶。
他摸出一枚玉简,“这里都是我的心得,你不能外传。”
他道:“就此两清。以后你都不能以此事来要挟我,在秘境中,我们各凭本事寻异火!”
段春衣原本正在含泪,接过玉简后立即咧开嘴,龇着牙乐:“好哦。”
她没有情根,那些泛滥蓬勃的情绪,纷纷扰扰密密麻麻地涌上,而后被风一刮,便散得干干净净。
如竹篮打水,什么也留不下。
她依旧无波无澜,置身事外。
堂溪寐:?
可怜的白色铃兰,伤心的忧愁春雾?
他揉上额角,吞了粒清心丹药。
段春衣收了玉简,便转身拉过几个师兄师姐,迅速起步,一头扎进了漩涡入口。
堂溪寐瞬间回神,看向身后西个愣头愣脑的师弟师妹,又仰头看到断崖上匆匆赶来的凤鸣长老。
“走!还等什么?!”
——
——
“吆!吆吆!!!”
“吆!吆吆!!!”
“加把劲,加把劲!!”
人流络绎不绝的码头上,眼看着一艘货船靠岸,一大群青壮搬货工,立马涌了上去。
工头不断吼叫呐喊,手中敲着木棍,“都不准偷懒,否则中午没饭吃!”
这群精壮赤膊的男人女人当中,有一道格外纤细的身影,率先扛着巨大沉重的麻布袋,一步一个脚印,飞快地向前走。
她深深躬着腰,整个人都被沉甸甸的粮袋埋住,细密的汗珠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汇聚,而后沿着精巧利落的下颌滴落。
晶莹的汗水打在破烂的粗布麻衫上。
她咬着牙,以不慢于任何人的速度,第一个将沉甸甸的粮袋甩上了板车,而后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把脸,快步折返回去。
那陈旧的汗巾抹过去时,也迅速露出了那张得天独厚的脸。
仿佛春日新雪,秋日碎霜。
如一场隆冬幻梦,夏夜风过,林间疏漏的淡淡月色,不容亵渎的神性,不可思议的绝色。
炽热的阳光滤过她的眼睫,拂过眉心一点细小的朱砂痣。
日光来不及过多流连,挺拔的女孩再次抱起一只庞大的粮袋,咬紧唇,轻喝一声,将大包利索地扛上肩头。
那沉重的粮袋,再次遮住了她半个身形,只露出半截白皙利落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