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云心里清楚,若不是联邦那如铁律般的“心智培育计划”,强制推行九年义务教育,她那对父母,是绝不会让她迈进学堂半步的。
她头一回,对联邦那些冰冷的条款,生出了近乎虔诚的感激。
是知识,为她推开了一道缝隙,让她得以窥见山外世界的辽阔与无限可能。她像久旱逢甘霖的禾苗,贪婪地汲取着书本里的养分。
然而,高中很快成了她人生中最大的奢望,也是她必须全力以赴的战场。
父母得知她想上高中,像被剜了心头肉般跳脚反对:
“念什么高中?烧钱!女娃子认几个字就够了!赶紧出去打工,给你弟攒钱才是正经事!”
那斩钉截铁的话语,如同一把冰锥,首首刺穿了她刚燃起的希望。
是爷爷,用他积攒了一辈子、藏在瓦罐底下的皱巴巴零钱,再加上老师不忍心看她失学,帮她争取来的助学金,才勉强为她撬开了那扇通向更广阔天地的大门。
可走出大山,并不意味着就能逃离一切。
城市的霓虹虽亮,却照不亮她身后的阴影。每一次假期,等待她的不是休息,而是父母催命符般的电话:
“家里没钱了!”“你弟要交学费了!”
“你打工的钱呢?赶紧寄回来!”
她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在学业与繁重的兼职间疲于奔命,餐馆里洗盘子,洗到手脱皮;大街上发传单,站到双腿;
晚上去做家教,常常到深夜……微薄的薪水,除了维持自己最低限度的生存,几乎全都流回了那个永远也填不满的、名为“弟弟”的无底洞。
她咬着牙,吞咽着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支撑她的,是爷爷那浑浊却温暖的眼神,是对外面世界那点残存的、近乎倔强的向往。
她告诉自己:活下去,走出去,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美。
终于熬到毕业,踏入社会,她以为,翅膀硬了些,总能飞得远一点。
可原生家庭的藤蔓,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坚韧和贪婪。她成了父母眼中行走的提款机。
“工资发了?赶紧打过来!你弟要买房子了!没房子怎么娶媳妇?”
“这个月怎么才这么点?你是不是自己乱花了?你弟等着用钱呢!”
每一次通话,每一次汇款,都像是在她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更可怕的是无休止的“相亲”——父母精挑细选的“对象”,无一例外是冲着她的“贤惠”、“懂事”和那笔他们替她“谈”好的、丰厚的彩礼。
那些男人审视货物的目光,父母数钱时贪婪的笑容,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羞辱,她像一个被明码标价的牲口,灵魂被一寸寸剥离。
很快,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爷爷离世了。
那个唯一给过她温暖和庇护的老人,在某个寒冷的冬夜,悄无声息地走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江挽云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最后的锚点,失去了唯一确认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被爱着”的证据。
电话那头,父母的哭声里,对丧葬费分摊的算计,远多于真正的悲痛。
她站在城市冰冷的街头,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璀璨却遥远的灯火,第一次感到一种灭顶的、彻底的孤独。
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一寸地方属于她;
灯火那么亮,却照不进她心里分毫的暖意。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都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可为什么生活却如此不同?
为什么?每一个“为什么”都重重地打击在江挽云的心上,好疼!她想活下去!
可是生活的重压从未减轻,家庭的索取反而变本加厉,弟弟的房款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父母催婚的咒骂日夜不休。
她像一台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的机器,齿轮磨损,机油耗尽,身体和精神都己濒临极限。
每一个清晨醒来,都感觉像在泥潭里挣扎了一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希望?那点微光早己在无尽的索取和爷爷离世的巨大空洞中被彻底吞噬。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空洞、面色灰败、疲惫到灵魂深处的女人,陌生得可怕。
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活着”,只是在无边的绝望中缓慢地腐烂。
自杀的念头出现在江挽云的脑海里,并不是一时冲动,它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爷爷走后那巨大的虚无里悄然萌芽,在日复一日的压榨和羞辱中疯狂滋长。
她开始冷静地、近乎麻木地计划着:处理掉自己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还清为数不多的朋友借款,甚至……最后一次,把卡里仅剩的钱转给了父母——算是对这生养之恩最后的了结?
多么讽刺!
站在高楼的天台边缘,夜风猎猎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城市的万家灯火在脚下铺展成一片冷漠的星河。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腕,那里曾经被爷爷粗糙却温暖的手牵过。
此刻,心中一片死寂的平静,竟盖过了恐惧。
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时候的自己对生命是何等的不敬重,放弃这仅有一次的旅程,是懦弱吗?
或许吧,但活着,对她而言,己是炼狱般的酷刑,是看不到尽头的凌迟。
她累了,太累了,这沉重的肉身,这被亲情之名绑架、被榨干殆尽的灵魂,她再也背负不动了。
死亡,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彻底的解脱。
这不是勇士的抗争,而是懦夫最后的逃亡。
她闭上眼,身体向前倾去,像一片终于挣脱了藤蔓的枯叶,坠向那永恒的、冰冷的黑暗。
风声在耳边呼啸,盖过了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对这个世界残存的、复杂难言的叹息。
江挽云没注意到,有一个叹息的声音响起。
“真是的,我还以为是个勇士呢,也罢,看在你的理念,勉强帮你一次吧!”
回到噩梦中,江挽云正捂着脑袋,惶恐地闭上眼,不敢睁开眼面对她的父母。
这时,突然有一只老朽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脑袋上抚摸着。
江挽云感觉到头上传来一阵熟悉感,她默默睁开单眼,小心翼翼地看清眼前的人,发现正是她的爷爷!
只见爷爷和谐地笑着看她:“乖孙女,爷爷在这里!”
江挽云眼前一亮,猛地抱着爷爷。她不敢相信真的是爷爷,她好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傻丫头,记住了啊,你不是他们的赔钱货了,你是你,江挽云,还记得吗,你穿越来这个世界取这个名字是为了什么?”
江挽云在爷爷的帮助下渐渐冷静下来,同时也回忆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