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影嫁入荣府的那一日，北平下了罕见的黑雪，墨色的雪花与粉色的梨花交织着飘落，仿佛为这座古城蒙上了一层凄美的丧幡。沈砚之站在景山万春亭上，看着荣府的迎亲队伍穿过长安街，花轿上的红绸在墨雪中显得格外刺目，像一滴落错地方的血墨。他打开素描本，却发现每一页都被莫名的墨痕浸透，仿佛是他心中流出的血，将巴黎的风景、北平的梨园都染成了一片漆黑。
婚后不久，荣府便传出苏梨影 “行为不端” 的流言，说她在戏台上与看客眉目传情，说她房里藏着西洋画稿 —— 只有沈砚之知道，那些画稿是他寄去的，里面夹着巴黎卢森堡公园的素描。他曾在画稿中夹过一片塞纳河畔的梧桐叶，如今想来，那叶上的脉络，竟像极了她腕间墨玉珠的纹路。
端午前夕，他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里面只有一张《窦娥冤》的戏票。沈砚之赶到戏园时，正赶上窦娥问斩的场次。戏台上，苏梨影饰演的窦娥一袭素衣，唱词里的冤屈化作漫天飞雪，而她手中的丈二白练，竟真的被鲜血染红。那血珠溅在戏台上，像极了她腕间曾经的墨玉珠，也像极了她鬓边那朵用墨汁染成的梨花。他疯了般冲上台，苏梨影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他的手，将半块染血的墨锭塞进他掌心，另半块己被鲜血浸透，上面的梨花纹路被血墨晕染，宛如泣血的残稿。
“荣老爷发现了画稿……” 她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从嘴角溢出，“他说要烧了缀玉班，毁了我所有的戏服……” 话未说完，荣府的家丁己冲上台，粗暴地将她架走。沈砚之握着那半块带血的墨锭，呆立在原地，看见后台角落里扔着她的戏服，水袖上绣着的梨花，每一朵都用墨线勾勒过轮廓，如今却被鲜血浸染，墨色与血色交融，形成诡异而凄美的纹路。
三日后，缀玉班果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沈砚之赶到时，只见浓烟滚滚，班主从火场中抢出一支焦黑的狼毫笔，那是他送给苏梨影的那支。“梨影被关在荣府的地牢里……” 老人咳着烟，声音嘶哑，“她说若有不测，让您带着笔去巴黎找陈先生。” 他剖开花笔杆，发现里面藏着一张密信，上面用英文写着荣府与外敌勾结的证据，而信的背面，是她用指甲刻的一行小字：“墨烬成灰，梨魂不逝。”
他连夜赶往荣府，远远看见地牢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中，他听见了熟悉的唱段，是《牡丹亭》的 “离魂” 一折。他撞开地牢的铁门，里面只剩一片狼藉的灰烬，唯有苏梨影腕间那串墨玉珠，竟在烈火中熔成了一颗心形的墨晶，静静地躺在烧焦的戏服残片上，仿佛是她用生命最后的热度，为这段爱情留下的墨痕。他捡起墨晶，触手生温，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恰似一朵永不凋零的梨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