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纸灰从烧焦的县衙废墟上空掠过，发出呜咽般的哨音。空气里残留着焦糊味、血腥气，还有一种名为“真相”的、冰冷刺骨的尘埃。
曾经威严的县衙大堂，此刻只余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如巨兽枯骨斜插在瓦砾堆中，“明镜高悬”的金字残匾被烟熏火燎，半边埋进灰烬里，半边倔强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像一个巨大的、可笑的问号。
废墟中央，一小片相对完好的青砖地被清空。几个带刀衙役神情木然地围成半圈。
圈子中心，周汝昌跪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身上那件曾象征威仪的七品鸂鶒补服，早己被粗暴扯落，像块肮脏的抹布扔在脚边。只余一件洗得发黄发硬、浆补过多次的粗布中衣，紧紧裹着他那副被恐惧和绝望彻底抽干了精气神的肥胖身躯。粗布吸饱了冷汗，死死贴在后背，勾勒出一个因剧烈颤抖而不停抽搐的轮廓。
那把曾钉死过无数贫民命运的“青锋”宝剑，此刻沉重地压在他的肩颈——剑脊冰凉刺骨，深深陷入皮肉。
执剑者，陆铮。
这位年轻的北镇抚司总旗，脸上沾着混合了尘土的冷冽杀气，一言不发。只有那柄稳如磐石的剑和鹰隼般钉死在周汝昌后颈的目光，如同千钧枷锁，宣告着任何一丝妄动，都会招致人头的即刻分离。
柳正元站在侧前方，宽大的官袍下摆沾满泥泞。这位以铁面著称的知府大人，此刻脸上却少有地露出了深重的疲倦、震怒，更有一丝面对眼前这团浓稠迷雾般的巨大困惑。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正是引发这一连串惊天巨变的“钥匙”——那枚从周汝昌袖中掉落、刻着八岐蛇纹与“Ctrl+S”符文的斑驳青铜令！
令牌冷硬沉重，边缘的铜绿仿佛凝固的陈血，在昏暗的天光下散发着不祥的幽光。柳正元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指节深深嵌入令牌那扭曲的纹路之中，几乎要将其捏碎！
“说！”柳正元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阴云中的闷雷，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摧毁人心魄的威压，“这青铜邪令！这鬼画符般的天外秘文！还有昨日那算盘崩裂时飞出的‘天外符’账页……究竟是何来路？何人主使？你勾结何方妖孽？祸乱大明朝纲、荼毒黎民百姓——所图为何？！”
他踏前一步，将那令牌上狰狞的蛇纹几乎怼到周汝昌失焦的瞳孔前：“周、汝、昌！再、无、退、路！！”
“妖孽……天外秘文……”周汝昌的嘴唇如同寒风中的枯叶般剧烈抖动，发出含糊的、断断续续的呓语。他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地在令牌的凶蛇图腾和柳正元那张铁青的脸上游移，最终茫然地投向远方灰霾的天空。
这凝固的、死寂般的绝望，仿佛戳中了某个旁人无法理解的痛处。
他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深处，猛地爆开一团诡异的光芒！不是求生欲，更像一种被彻底揭穿、被逼至穷途末路、所有精心伪装的皮囊都被无情剥去后的——彻底的疯狂！
“噗……”
一丝怪异的、神经质的、压抑不住的嗤笑声，突兀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如同破旧风箱的残喘，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感，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癫狂！歇斯底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