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转动的声音很轻,但在过分安静的病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伏在床边的江挽猛地一颤,几乎是在一瞬间抬起了头。
当看清门口那个高大身影的瞬间,江挽脸上刚刚浮起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骇人的惨白。
那双还红肿着的漂亮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深处翻涌起纯粹的、刻骨的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椅背上。
陆今野在门开的瞬间就绷紧了身体,颈间的伤口被牵扯,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但他立刻反手握住了江挽冰凉发抖的手,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江挽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尽管他此刻虚弱得连坐首都困难。
陆今野抬起眼,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住门口的不速之客,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敌意。
陆宴淮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
他身上的深灰色高定西装不复往日的笔挺,带着细微的褶皱。
他深陷的眼窝下是两片浓重的青黑,下颌线绷得死紧,目光越过陆今野,沉沉地落在江挽那张写满惊惧的小脸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混杂着审视、不甘,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极力压抑的痛楚。
陆宴淮看到江挽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剧烈颤抖,看到那双漂亮眼睛里盛满的恐惧。
陆宴淮的心脏猛地刺痛,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坐在病床上、颈间缠着厚厚纱布的陆今野。
“醒了?”陆宴淮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死寂。
他迈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稳却压迫感十足的叩响。
陆宴淮没有靠得太近,在距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在病房里投下浓重的阴影,正好将缩在陆今野身后的江挽也笼罩其中。
陆今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牵扯到伤口,痛得他蹙紧了眉,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来干什么?”
每一个字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和敌意。
陆今野握着江挽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陆宴淮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他没有反驳陆今野的质问,目光沉沉地扫过弟弟颈间刺目的纱布,最终落在江挽那张因极度恐惧而失去血色的脸上。
“醒了就好。”陆宴淮的声音干涩,打破了死寂,“好好养着,别再做蠢事。”
空气凝滞,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陆宴淮那道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光线,阴影沉沉地压在病床前。
他的目光穿过沉闷的空气,首首地落在江挽身上。
江挽在陆宴淮视线落下的瞬间就猛地缩了一下。
他几乎是本能地更紧地贴向陆今野,冰凉的手指死死攥着陆今野病号服的衣角,整个人都在细微地颤抖。
江挽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不敢抬起。
仿佛只要不看,那可怕的阴影就会消失一样。
陆今野立刻感受到了怀里身体的僵硬和恐惧。
他强忍着颈间伤口因动作牵扯带来的锐痛,伸出手环住江挽单薄的肩膀,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江挽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陆宴淮看着江挽那惊弓之鸟般的瑟缩,看着他死死抓着陆今野衣角寻求庇护的手指,看着他连抬头看自己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喉头堵得发紧。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陆宴淮又一次开了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和干涩,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挽挽,别怕我。”
陆宴淮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这几个字耗费了巨大的力气。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江挽低垂的发顶上,刻意放缓了语速:
“你的母亲,我会安排人把她接到巴黎,用最稳妥的方式,最好的医疗团队全程护送。你如果想留在这里……”
陆宴淮的目光极快地扫过陆今野那张苍白却充满敌意的脸,最终落回江挽身上,“那就留在这里。”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补充,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妥协:
“我也会留在这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病房里陷入一种更深的死寂。
江挽的身体猛地一震,攥着陆今野衣角的手更用力了,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要把那布料嵌进肉里。
他依旧死死低着头,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泪水大颗大颗砸在陆今野的手臂上。
陆今野搂紧怀里抖得不成样子的人,冰冷的目光刀子般刺向陆宴淮,声音因为愤怒而发着颤:
“陆宴淮,你到底想干什么?把他吓成这样还不够?你留在这里?你凭什么留在这里?这里不欢迎你!带着你的人立刻滚!”
陆今野的胸膛剧烈起伏,颈间的纱布隐隐透出一点刺目的红。
陆宴淮对陆今野激烈的质问恍若未闻。
他的视线依旧固执地落在江挽身上,看着他无声的崩溃和汹涌的眼泪,看着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攀附着陆今野。
那股心脏被反复揉捏的痛楚感更强烈了。
陆宴淮没有反驳,也没有离开,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脸色越来越阴沉,如同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