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
这三个字从陆今野牙缝里狠狠挤出来。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濒临崩溃的暴戾,在空旷死寂的医院走廊里激起压抑的回响。
他握着手机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手臂上青筋暴起。
那些在混乱中被船舷划破的伤口,因用力而再次崩裂,渗出暗红的血珠,沿着指缝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光洁的地板上。
电话那头,沈知微的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慵懒,甚至隐隐透着一丝早己预料到的嘲弄:“陆小少爷,人捞上来了?”
沈知微那边的氛围异常安静,除了她说话的回声只能依稀听到铁链碰撞的声响。
“你他妈疯了吗?!”陆今野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墙壁上,沉闷的撞击声在走廊里炸开,墙壁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完全感觉不到手骨传来的剧痛,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带着破音的沙哑。
“你竟然敢把他扔下海!我让你把人交给我,你他妈竟敢把他扔进海里!你知不知道他差点就……”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沈知微嗤笑一声:“陆今野,你没点脑子吗?我把他完好无损地交到你手里,然后呢?等着陆宴淮像条疯狗一样闻着味儿追过去,再把你的小宝贝儿抢回来,锁进他那纯金打造的笼子里?还是你想带着你的小宝贝儿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一辈子?”
她的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带着洞悉一切的残忍和居高临下的轻蔑。
“你就偷摸着感谢我吧,要不是我这么做,怎么能让陆宴淮相信江挽己经死了,怎么能让他彻底死了那条心?”
沈知微嘲讽地笑了几声。
“剩下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好好享受你的小玩意儿吧。”
电话被猛地挂断。
陆今野仍僵硬地维持着握手机的姿势,手臂上蜿蜒的血迹己经凝固。
抢救室门上的红灯依旧固执地亮着,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身上被礁石划开的伤口,尖锐的痛楚阵阵袭来,却远不及心口那股被撕裂般的恐慌。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那扇沉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主治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摘下了口罩。
陆今野猛地冲上去,一把攥住医生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他怎么样?!”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医生被他眼底的疯狂惊得后退半步,定了定神才开口:“陆先生,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陆今野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医生补充道:“但情况非常不乐观,严重溺水导致肺部感染和吸入性损伤,现在还在深度昏迷,接下来24小时是危险期,能不能醒过来,醒来后有没有后遗症,都是未知数。”
冰冷的白光下,江挽静静地躺在病床中央,身上连着数不清的管线。
呼吸面罩几乎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眼睛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那么单薄,那么安静,安静得像随时会消散。
陆今野一步步走到床边,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想要触碰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蜷缩起来。
他怕极了,怕自己的指尖感受到的只有一片冰凉。
最终,他颤抖的手只敢小心翼翼地、极其轻缓地落在江挽冰冷的手背上。
“挽挽……”陆今野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楚和恐慌,“醒过来,求你……”
回应他的,只有呼吸机单调的送气声和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响。
陆今野脱力般地在床边的椅子上重重坐下。
身上的伤口因为动作撕裂,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衬衫布料,他却浑然不觉。
他不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挽的脸,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眼泪早己流了满脸。
从那天起,陆今野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他亲手给江挽擦拭身体,笨拙地用沾了温水的棉签一点点沾湿江挽干裂的唇瓣。
他趴在江挽耳边一遍遍低声唤着“挽挽”,说很多很多话,尽管床上的人毫无回应。
陆今野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江挽床边,他似乎褪去了所有的戾气和锋芒,像一个笨拙又虔诚的信徒。
他请来了最好的医生和护理团队,自己则用温热的毛巾一遍遍擦拭江挽滚烫的额头和冰凉的手脚,动作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弄疼了他。
每当江挽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呓语,或是无意识地挣扎,陆今野都会立刻俯身,用滚烫的掌心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
“没事了,挽挽,没事了……我在这里,不怕,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耐心,一遍遍用指腹抚平江挽紧蹙的眉头。
时间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和陆今野低沉的安抚声中缓慢流淌。
终于,在一个阳光洒满房间的午后,江挽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