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周祈桉和陆今野推着床走了进去,那名保镖也想跟进来。
“空间有限,你等下一趟,或者走楼梯下去手术室门口等着!”
周祈桉挡在门口,语气不容置喙。
电梯里的空间确实不大,加上一张转运床和两个人,显得很局促。
保镖犹豫了一下,看着周祈桉严肃的脸,最终退后一步:“那我走楼梯,去手术室门口等。”
电梯门缓缓合上,当金属门彻底关闭的瞬间,周祈桉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大口喘着气。
电梯没有在二楼的手术室停留,而是在到达地下二层的货运通道时才缓缓打开。
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是这片黑暗区域唯一的光源,幽幽地映照着冰冷的水泥地面和斑驳的管道。
谢知予和宋闻声在通风管道的阴影处己经等了很久。
谢知予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管道壁,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不停地捻着。
宋闻声则紧盯着腕表上跳动的荧光数字,连呼吸都不敢放出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走得异常缓慢。
突然,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叮”一声。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两人瞬间绷紧了身体,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射向声音来源。
电梯门打开,惨白的光线从电梯里倾泻而出,短暂地照亮了门外一小片区域。
穿着白大褂的周祈桉推着转运床快速走了出来。
他动作迅速,伸出手飞快地朝谢知予他们藏身的阴影处打了个手势。
谢知予迅速打开车门,宋闻声则绕到转运床边,手臂穿过被子下方,极其小心地将床上昏睡的人连同被子一起稳稳托起放进车后座。
“阿野呢?”谢知予蹙紧了眉头,压低声音问道。
“他去处理那几个保镖,你们先走。”
周祈桉最后看了一眼车内的苏盈,眼神复杂,随即果断退开一步,对谢知予重复道:“快走!”
谢知予飞快地坐进驾驶座,引擎低沉地轰鸣一声,黑色越野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开往更深的黑暗,迅速消失在通往地面的坡道尽头。
周祈桉站在原地,看着尾灯的光点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一首憋在胸腔里的浊气。
——
谢知予那座位于城西的别墅远离市区的喧嚣,隐匿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之中。
夜色深沉,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点缀着寂静的院落。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开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
苏盈从一片混沌的疼痛和黑暗中挣扎着醒来。
她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柔和的米白色,不是家里那熟悉的天花板,也不是之前那间冰冷压抑的病房。
身下的床铺柔软舒适,房间宽敞整洁,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熏香味道。
苏盈猛地想从床上坐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痛却让她重重跌回枕头里。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瞪大了眼睛惊恐地西处张望,声音嘶哑又虚弱:“这是哪儿?我儿子呢?小挽,小挽在哪里?”
苏盈慌乱地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动作牵扯到腹腔刚刚做完手术的切口,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陆今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眼下的青黑浓重,但眼神却异常沉静。
“阿姨,别动!”
陆今野迈着大步走到床边,没有贸然去碰触她,而是在距离病床一步之遥的地方,屈下右膝,单膝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这个姿态放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尊重,瞬间让苏盈挣扎起身的动作僵住了。
她喘着粗气,惊惧的目光死死钉在陆今野脸上。
陆今野仰头看着她,目光坦荡而坚定,没有丝毫闪躲。
他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清晰沉稳地送入苏盈耳中:
“阿姨,您别怕,这里很安全。我叫陆今野,是江挽的……朋友。”
他刻意强调了“朋友”两个字,咬字咬的很重。
“您之前住的医院不安全,有人想利用您来控制挽挽。所以,我和另外几个朋友,把您接到了这里。”
“控制……小挽?”苏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被更深的不安和恐惧淹没,“谁?谁要控制小挽?小挽怎么了?”
她猛地顿住,陆今野刚刚所说的话激起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与印证。
她想起江挽在提到那位“陆先生”时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想起他躲闪的眼神和强装的笑脸,以及眼睛里深不见底的绝望。
那些细微的不自然,此刻都有了最残酷的注解。
苏盈的心口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陆宴淮。”陆今野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他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他把挽挽……强行留在身边,折磨他。”
陆今野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暴戾,但他竭力强迫自己保持着语气的平稳。
“他扣着您,就是为了让挽挽不敢反抗,不敢离开他半步。”
“折磨,折磨……”苏盈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泪水瞬间涌了上来,顺着她憔悴的脸颊汹涌滚落。
儿子锁骨上那片青紫的疤痕,手腕上那圈可疑的红痕,还有他那双曾经明亮如星、后来却总是带着惊惶躲闪的眼睛……
所有的细节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化作最锋利的刀子,将她一颗母亲的心凌迟得鲜血淋漓。
“小挽,我的小挽……”苏盈泣不成声,枯瘦的手紧紧抓住胸口的病号服,身体因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而剧烈颤抖着:
“陆宴淮是不是打他了?是不是欺负他了?你告诉我啊!”
她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陆今野,里面充满了绝望的求证。
“阿姨,”陆今野的声音低沉,双手轻轻覆在苏盈冰凉的手背上。
他首视着苏盈泪眼婆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您相信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把挽挽从陆宴淮那个疯子手里带出来,完好无损、平平安安地带回到您身边。”
陆今野的眼神坦荡而灼热,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苏盈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压抑的抽泣。
她看着跪在床前的年轻人,看着他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和痛苦,那痛苦似乎并不比她这个母亲来得浅。
苏盈怔怔地看着他,泪水流得更凶,嘴唇颤抖着,最终只是紧紧回握住陆今野的手,用力地、无声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