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秋音乐餐吧的玻璃幕墙上爬满雨痕，康伟博的指腹无意识着冰镇啤酒杯。水珠顺着杯壁滚落，在实木桌面洇出深色圆斑，像极七年前沈涵音睫毛上摇摇欲坠的那滴雨。
"伟博？"邱景翊举着烤串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秋秋新酿的梅子酒都要被抢光了。"
他回神时正撞见沈涵音偏头轻笑的模样。暖黄灯光将她耳垂上那粒珍珠映得温润，垂落的发丝扫过厉承钧挽着她的手背。康伟博喉结动了动，杯中酒液泛起细碎的涟漪。
"我去拿纸巾。"他突然起身，黑色衬衫擦过窗边那株白玉兰。花瓣簌簌落在肩头，沾染着和他办公室里同款香薰的气息——那是七年前沈涵音送给大家的礼物。
洗手间镜面蒙着薄雾，康伟博将冷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进领口时，他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涵音的声音混着吉他伴奏隐约传来："承钧说......承钧很用心的准备了很多东西……"
镜中人扯出苦笑。他熟练地从西装内袋摸出铝箔药板，掰开两粒白色药片。治疗神经痛的说明书上没写，这药能让人在心跳过速时维持平静表情。
回到卡座时余枝枝正在讲学生时代的趣事，谢临风配合地发出夸张笑声。康伟博的视线掠过沈涵音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落在她手边冒着热气的焦糖玛奇朵上。杯沿留着浅红唇印，和当年搁在他办公桌上的那杯一模一样。
那是西年前深秋，刑侦二支队办公室的吊灯总在漏雨。刚结束卧底任务的康伟博推开积灰的办公室门，看见沈涵音抱着牛皮纸袋站在他座位前。窗外紫藤花被暴雨打得零落，她转身时发梢扫过结案报告，带起一缕山茶花洗发水的香气。那年案件有了重大突破，所以康伟博透过特殊渠道联系沈涵音回国。
"康警官，这是我父母......"她声音比视频里更清透，指节却因用力泛白。牛皮纸袋里装着沈家姐夫被篡改的账目复印件，最上面那张用红笔圈出"XX集团"。
暴雨砸在防弹玻璃上的声响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康伟博记得自己当时喉头发紧，警服第三颗纽扣被攥变形的纸袋边缘勾住。沈涵音眼尾泛红的样子像枚子弹击穿他二十二年来引以为傲的克制力，以至于后来每次雷雨夜，肋间旧伤都会泛起细密的刺痛。
"伟博最近在忙什么案子？"沈涵音突然转头问他。灯光在她眸中流转，康伟博握紧口袋里的打火机——银色机身刻着"SY"，是去年她落在咨询室的。
"老样子，经济犯罪调查。"他笑着端起啤酒杯，冰块碰撞声掩盖了骤然加快的心跳。事实上他今早刚收到国际刑警的回函，关于XX集团在开曼群岛的离岸账户。这些年在追查这条线时被恶意投诉过七次，停职调查三次，最危险那次在曼谷差点被注射河豚毒素。
但这些不必说。就像不必说年前暴雨夜他如何从肇事卡车前拽回神思恍惚的沈涵音，不必说结案那天他站在庆功宴包厢外，透过门缝看见厉承钧为她擦去眼泪时，转身吞下的那把止痛片。
"我去催下果盘。"杨秋秋的声音将康伟博扯回现实。白玉兰香气忽然浓烈起来，他抬头发现沈涵音正站在花树旁接电话。月光描摹着她侧脸轮廓，十五片花瓣正巧落在她发间。
康伟博摸出手机打开照相功能，却在取景框里看到厉承钧拿着披肩走近。他锁屏的动作太急，手机摔在鹅卵石地面上。钢化膜裂痕正好横亘在两人相拥的画面上，像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银河。
"没事吧？"沈涵音小跑过来时耳坠乱晃。康伟博弯腰捡手机，后颈突然刺痛——是当年为销毁证据链孤身闯仓库时留下的刀伤。他首起身时闻到熟悉的柑橘香，那是他匿名寄给她的生日礼物。
此刻他们距离不过二十公分，能看到她锁骨上淡粉的吻痕印记。跨年夜他护送被下药的她去医院时，这块肌肤曾发烫地贴在他颈侧。值班护士都以为他是男友，没人看见他在晨曦微露时落荒而逃。
"要续杯吗？"沈涵音晃了晃见底的咖啡杯。康伟博摇头，从风衣口袋掏出止痛贴。这些年他练就了单手撕包装的技巧，就像练就了在每次对视时先移开目光的条件反射。
露台传来烟花的爆鸣声，众人都向外涌去。康伟博故意落后两步，看着沈涵音的长发扫过厉承钧的西装口袋。那里露出半截天鹅绒首饰盒，刺目的红。
手机在此时震动。他划开加密邮件，最新情报显示XX集团董事长下周三回国。康伟博熄灭屏幕，最后一片白玉兰飘落在沈涵音方才的座位上。他轻轻拾起夹进警务手册，合上时封底照片的一角微微卷起——那是七年前偷拍的侧影，少女站在雨幕里，手中黑伞开成破碎的月亮。
这七年康伟博知道沈涵音的一些动向，因为案子沈涵音偶尔会联系康伟博，也因为私心康伟博对厉承钧隐瞒了沈涵音的踪迹。
也是这七年康伟博看着厉承钧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能掌握政商两界，他彻底折服于厉承钧的毅力以及厉承钧对沈涵音深刻的爱。
邱景翊看着康伟博晦涩的眼神，说道:“伟博，放过自己吧！沈涵音固然很优秀，但是世界上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孩子”。
也许是旁观者清，邱景翊七年前就己经发现康伟博总是透过厉承钧看沈涵音的目光，那么热切那么透亮。
康伟博道:“我知道，也强迫自己放下，但是要从心里忘记一个人很难，要命的难”。
邱景翊无奈摇摇头，拍了拍康伟博的肩膀说道:“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了，今天承钧和涵音应该有事情要和我们说，进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