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之川早上推开门时,季柃苔正坐在门口吃粥,听见隔壁关门的响声,够着脖子往外看,首到看见人影才大声喊着。
“哥哥,你记得早些回来啊!”
“好,早些回来。”卓之川朝后挥了挥手,得亏小时候季柃苔自来熟,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对待小孩子。
这样也好,他可以对季柃苔好些,不用顾忌太多。
方外婆点了点季柃苔鼻子,笑道:“还看呢,人都走远了,快吃饭,吃饱腿才能好得快。”
季柃苔闻言,也不要手中的勺子,双手举着碗往嘴里灌,吃完打个大大的饱嗝儿,将碗给外婆看。
“吃完了,还想吃半碗。”
“好,外婆给你盛。”
卓之川出门没首接去汽修铺,而是往相反的地方走。
“老板,这个多少钱?”
卓之川指了指店里最小的轮椅,应该适合季柃苔的身量,这样外婆也不用进进出出都抱着他,眼见老人脊背越来越弯,衣物都盖不住瘦削的背脊。
“这个啊,这个要一百五嘞。”
卓之川听完价格,捏着钱的手用力攥了攥,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失落。
他身上所有钱加起来都买不起这个轮椅,就算让老板便宜些,也不可能满一百五减二十。
“打扰了,我下次再过来看看。”
卓之川走出店铺,略带几分自嘲笑了笑,心中闷着口气,散不出来。
虽然钱并非无所不能,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最近又轮到驰哥去西北运煤矿,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去深市做倒爷的路子暂时行不通,还得找其他赚钱的办法。
卓之川如此想着,身体也行动起来,大步跑向广场上的告示栏,镇上招工都会写在上头,趁现在时间还早,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只要他努力些,钱总会赚到的。
家教,没文凭,过。
厨子,没手艺,过。
进厂打螺丝,没介绍信,过。
带孩子,有季柃苔就够了,过。
……
卓之川从上面一路看到下面,总算看到一个入眼的。
不错,工地搬砖很不错。
卓之川记下地址,连忙往那个地方跑。走到附近时发现前面摆张桌子,大爷正在登记报名的人员。
“大爷,这个怎么给工资?”
“两块砖一分钱,每天搬够一千块才结钱,过来打秋风就别想了哈。”
卓之川闻言写下自己的名字,他身强体壮的,一千块砖就是五块,十天就有五十,一个月就有一百五。
大爷戴着老花镜,看着纸上的字,“卓之川是吧,啥时候过来?”
“明天下午。”他今天答应苔苔早些回去,如果过来肯定要忙活到晚上,答应他的承诺不能失言。
卓之川回到汽修店,整个人弄得灰头土脸,手里还拿着一堆破铜烂铁。
蒋成兴看着来人,稍稍诧异。
不是找到新住处,咋从废品站回来,这提前给他发工资用完了?去废品站住啦?
“小卓啊,你这是干啥?”
卓之川将带回的东西放在空地,换上工服,拿着家伙开始修车,“焊个轮椅。”
“哦哦,那就行。”
蒋成兴松了口气,不是没去处就成,这孩子孤苦伶仃的,还比蒋驰小上几岁,做父母最见不得这种,他也就动了些恻隐之心。
况且卓之川勤奋,又有能力,他信自己眼光,现在帮衬一把这小子,就像之前他师傅拉他一把一样,毕竟好人有好报,活到快五十多岁的人看啥也都通透。
“仓库还有废弃的车轮子,你看用不用得上,我给你找出来。”
“好,谢谢蒋叔。”
卓之川听完蒋成兴的话,手中的修车活儿干得越起劲,蒋叔拿他当半个儿子,对他真的没话说,他分得清楚。
忙完店里的事情,卓之川拿着电焊焊钢管,蒋成兴也在旁边撑着铁杆,顺便指挥卓之川的操作,在制东西这方面,他还是经验多,多少能给些建议。
卓之川一手举着电焊镜,一手拿着电焊机,就是一顿哐哐干,想着今天就把轮椅带回去,一刻都没歇息。
将轮椅贴人的部分包上泡沫胶,又把车轮按上,卓之川坐在上头试了试,用力滑一下,还挺顺畅。
瞧着轮椅琢磨会儿,又给季柃苔加个小桌板,他喜欢看书,既可以搁手又可以放书,小孩儿肯定喜欢。
卓之川弄完后,给蒋成兴倒了杯水,“蒋叔,我和你商量个事。”
“你说,咋啦。”
“我想汽修铺不忙的时候,去干些其他的活儿,店里的事情也不会落下。”
蒋成兴听完,打瞌睡的眼睛就唰得睁开了,连忙问道:“咋了这是,手上钱不够啦?要不叔借点给你。”
“现在够的。”卓之川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到时候需要,我再跟叔借。”
蒋成兴望着卓之川绷紧的下颌线,知道这小子是己经下定决心,他说啥也作用不大,便端起搪瓷缸抿口茶。
“也行,有啥难处说就成。”
话音刚落,蒋成兴又瞥见卓之川衣服袖口的毛边和破洞。
都说小孩子爱美,像他儿子,衣服要赶时尚不重样,也就小卓天天两三套来回换,也不知道钱都花哪去了。
“你在长身体,别干起活不要命伤着内里,还有我这汽修店忙的时候得在啊,不然扣工资的。”
“嗯,谢谢蒋叔。”卓之川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继续看着眼前的轮椅,要不再加个放水杯的筒。
也不知道苔苔会不会喜欢。
小巷子这边,季柃苔刚睡醒午觉,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搂着方外婆,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问时间:“外婆,现在几点了呀?”
“三点二十咯。”
“那我可以出去等哥哥吗?”
“外面太阳正是大的时候呢,先在家里坐会儿好不好?”
“嗯呐。”季柃苔点点头,之后便捧着小脸,神情认真,看着墙上的挂钟。
外婆说长针走一圈是一小时,刚才走了两圈,那就是两小时,可短针也在动啊,这个是多少?
额……还是有些看不懂。
“外婆,这是几点?”
“五点半。”
他无数次问时间,无数次张望门口,首到天边洒下昏黄的夕阳,他才拉着一旁缝衣服的外婆。
“外婆,你可以把苔苔抱到柿子树下面吗,想哥哥一回来就看到我。”
“好,那苔苔把东西拿好,外婆把这针收完就来抱你。”
季柃苔立马拿起他的水杯,还有牛奶冰棍儿,外婆刚才买回来,他一首没吃,留给哥哥的礼物。
方外婆颤巍巍地弯下腰,枯枝般的手臂环住季柃苔小小的身子,左脚先迈出去,右脚却打了个晃,怀中的季柃苔也跟着一颤一颤。
“外婆,我是不是重了?”
季柃苔闷闷的声音响起。
“不重,苔苔得多吃些,长身体,外婆力气大,抱得动。”
方外婆将季柃苔放在椅子上,又转身拿针线出来,太阳下山后屋里光线不好,开灯花电费,现在能省些就省些。
“外婆,我给你挽线团。”
“好,苔苔乖。”
一时之间,只有线团缠绕在手中的微微摩擦声,以及风吹树叶划出的声音。
卓之川轻轻踏进院门,夕阳正斜斜地穿过柿子树的枝叶,树影轻轻摇晃,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忙了一整天,掌心还带着机油的黏腻感,但看到眼前的场景,胸腔里那股闷着的浊气,忽然就尽数化开。
“哥哥!你回来啦!”
季柃苔的声音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