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柃苔听见外面的车轮轱辘声,抬头一看,还真是他心心念念的漂亮哥哥。
“嗯,回了。”
卓之川将轮椅推到季柃苔面前,蹲下来跟他说道,“苔苔,我做了个可以动的椅子,脚还没好的时候,有它就不用外婆抱着,要试试吗?”
“要!哥哥抱。”
季柃苔朝卓之川张开双臂要抱的时候,卓之川恍了会神,便立马将小孩儿抱起来,轻轻放在椅子上。
季柃苔坐在上面,稀奇地看着椅子,屁垫软软的,还有小桌板,还有放水杯的圆筒。
“外婆,你推推,重不重?”
一旁的方外婆泪眼婆娑,闻言推着人在院中转了好几圈,“不重,不重的……”
三个月前,她趁着苔苔睡着,拿着五十块钱去买轮椅,结果攥着钱失落而归,店主说这椅子没一百拿不下。
她本来以为五十块钱就够了,没想到比五十还贵,是她攒一年都攒不出来的钱,方外婆拭着眼角的泪,缓缓说道。
“小卓,真是谢谢你啊。”
“不谢的,阿婆。”卓之川看着季柃苔将水杯放在圆筒中,抬起桌板又放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季柃苔小时候的开心真容易满足,和长大一样,一束花、一碗面就可以看见他笑,对着东西爱不释手。
他对喜欢从来不掩饰。
“哥哥,你蹲下,我给你东西。”
季柃苔撕开外头的塑料袋,将冰棍儿一把塞进卓之川嘴里,“哥哥,请你吃冰棍儿,就是等哥哥,它有些化了,但能吃!”
卓之川一口一口吃着季柃苔举起的冰棍,嘴里的甜溢到了心间,“谢谢苔苔,很好吃。”
“嘿嘿,那下次我还给你留。”
季柃苔仰头喝掉袋里融化的水,说话还带着奶味,撒娇卖萌不自知,“甜哒!哥哥,甜不甜。”
卓之川笑着点头。
晚上,方外婆让卓之川在家中吃饭,拿出平日舍不得吃的猪肉,做了好几道菜。
她把菜端上桌,招呼着陪季柃苔看书的卓之川,“小卓,也没啥招待的,你多吃些菜,把这些都吃完哈。”
季柃苔听见外婆的话,抄起筷子够着夹肉,放在卓之川面前的碗里,一双狗狗眼笑得亮晶晶的。
“哥哥,吃肉。”
又挑了块给外婆,“外婆,吃。”
“好。”方外婆端起碗筷,给季柃苔夹了爱吃的番茄炒鸡蛋,“快吃,长得和哥哥一样高。”
“长高,吃饭,长高,吃饭!”
卓之川往嘴里扒饭,目光却是黏在祖孙两人身上挪不开,吃着季柃苔夹的菜,喉咙泛出丝丝甜味。
这人一旦放松下来,身体的酸胀感便从骨缝里渗出来,可胸腔里那颗心却像浸在温热的蜂蜜水里,咕嘟咕嘟冒着欢快的气泡。
看着侧边埋头吃的季柃苔,腮帮子微微鼓起,和专心进食的松鼠一模一样。
他觉得,现在的日子,虽然比之前辛苦,但更踏实,就一睁眼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
从这天之后,卓之川身后总缀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倒不是实体,而是如影随形的声音,季柃苔活像只叽叽喳喳的小云雀,在他耳畔盘旋不去。
早上出门,哥哥再见。
晚上回家,哥哥喝冰棍水儿。
卓之川觉得他被季柃苔甜地晕头转向的,以至于他心里的乐盖过身上的乏,每天干劲十足。
不然咋这么大太阳,他搬砖还搬地津津有味,活像个傻子。
但其实,一旦碰上与季柃苔有关的事情,他都像个傻子,前世、这世都是。
七月的天,江城就是名副其实的大蒸笼,走在路上啥也不干,天热地也给你烤层皮下来。
几棵梧桐树耷拉着叶子,从上面传来一阵一阵的蝉鸣声,让人昏昏欲睡。
这天热的,喝多少瓶水都不解渴,真是喝多少出多少汗,几个汉子摇着手中的草帽,乞图出点风,结果屁点用都没有。
“你说,那小子咋那么拼?我可数着呢,从西点过来的,到现在搬了五六百块。”
“那你不知道吧,他来十几天了,每天都那个点过来,不打招呼不聊天,就莽着头干,好小子!”
另一个汉子接话道:“他这个年纪,这么拼不都应该,不拼咋娶媳妇,我像他那个年纪,更拼!”
汉子一说完,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纷纷朝那人打趣,“结果呢,一娶二十年,屁都没看见!”
“靠,不说话没人把当你哑巴!”
“那边那几个,快过来干活儿,妈的,一群装货,连小孩儿都比不过!”带头人一嗓子吼过去,树下汉子纷纷作鸟兽散。
卓之川丝毫没被打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赚钱,现在一次性可以搬十二块,每天来回百趟,一天就能赚六块。
其实也能多干些,但想起蒋叔的嘱咐,干活都悠着点力气,他不能把自己弄生病。
从西点干到晚上八点,工地剩的人寥寥无几,卓之川放下手中最后一汤砖,去水池那边洗冷水头。
工地到处是灰尘,搬几个小时下来,鼻子吹气都能当烟雾炮使,看人不顺眼,一呼气下去,二手灰保管给够,更别说脸上和头上,也就比泥里打个滚好点,要多邋遢多邋遢。
“小卓啊,这是你这段时间的工钱。”
带头的人叫李有庆,是接这个项目的包工头,听说也是从北方来的,许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李有庆平时挺照顾他。
卓之川关掉放水的笼头,抬头睁开眼睛,本想在衣服上擦擦手,结果身上全湿透了,愣是找不到一点干的地方。
最后只得从包里拿个小毛巾,里面有好几条,都是季柃苔塞的,天天从外婆针线篓里面顺布,挡也挡不住。
“谢谢叔。”
卓之川点了点钱,一共有一百零五,他就干十五天,应该是九十,就从里面拿出十五块,“多了,给你。”
“不错的,钱数不错的,多的是高温补贴,老板让发的,按天计一块钱。”
卓之川闻言,便把钱塞到包里面的夹层,拎起背包,和李有庆打个招呼准备回家。
“小卓,会不会扎钢筋啊?”
卓之川立马转身,扎钢筋,好工作啊,他刚还寻思明天再去找个副业。
“会的。”
李有庆点点头,他这几天都在暗暗观察这年轻人,人长得帅气、又吃苦耐劳,一看就可靠。
穷是穷了点,但人穷志不穷,当女婿那是真不错。
“成,那你明天过来扎钢筋,半天给你十元。”
“嗯。”
言语不多,但是做比说重要!
卓之川说完,从包里掏出麻袋,把工地上的瓶子、纸盒子都捡到里面,回去悄悄放在阿婆堆废品的地方,免得她天天走街串巷捡废品。
大热天的,要是阿婆晒中暑,季柃苔肯定又要哭鼻子,他现在真是怕小孩儿哭,简首太娇气了。
想象不出苔苔小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
季柃苔真娇气!
李有庆看着专心捡瓶子的卓之川,一脸认同,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动。
瞧瞧,多好的娃儿啊,还勤俭持家,下次得找个机会让囡囡瞅瞅。
要不还是先探个口风。
卓之川扛着麻袋推开院门,将塑料瓶悄悄放在屋侧边,都几分钟还没听见季柃苔的喊声。
“今天苔苔怎么没候点蹲人。”
卓之川站在屋外一看,阿婆家多了好些人,像是在吵架,季柃苔一个人坐在中间,捏着衣角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