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教堂的彩绘玻璃将晨光过滤成斑斓的色彩，洒在空荡的长椅上。张玉鸾躲在侧门阴影处，手指无意识地着背包带。周日的弥撒还有二十分钟开始，但母亲通常会提前半小时到达，独自祈祷。
"记住，"耳机里传来莫沉低沉的声音，"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忏悔室范围。我们在东侧窗下安排了接应。"
张玉鸾轻轻敲击麦克风两下表示明白。她的喉咙发紧，舌尖能尝到金属般的恐惧味道。这是她离家后第一次可能见到母亲，而父亲的眼线可能遍布教堂每个角落。
风琴声突然响起，惊得她浑身一颤。几位老年教友缓步入场，随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张秋桐穿着素雅的米色套装，没有往日的珠宝华服，连妆容都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她看上去老了十岁。
张玉鸾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母亲瘦了，眼角新添的皱纹即使在昏暗的教堂里也清晰可见。她缓步走向前排，在圣母像前跪下，双手紧握念珠。
"目标就位。"老刀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张玉鸾深吸一口气，压低帽檐，沿着侧廊阴影处移动。她的运动鞋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当靠近母亲那排时，她故意掉落一枚硬币。
硬币滚到张秋桐脚边。她弯腰去捡，抬头时与阴影中的张玉鸾西目相对。母亲的眼睛瞬间睁大，嘴唇颤抖着形成一个无声的"玉鸾"。
张玉鸾迅速做了个手势——忏悔室方向。母亲微不可察地点头，将硬币收入掌心。
忏悔室位于教堂北侧小堂，被厚重的帷幔半掩着。张玉鸾溜进去，木质隔间散发着蜂蜡和岁月的气息。她跪在黑暗中，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碎耳膜。
帷幔被轻轻掀开，熟悉的香水味飘进来。张玉鸾透过木栅栏的缝隙看到母亲苍白的脸。
"妈..."她声音哽咽。
"嘘..."张秋桐警惕地环顾西周，声音压得极低，"丫头，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你吗？你父亲快疯了。"
"他不是我父亲。"张玉鸾咬牙道，"他是个杀人犯。"
张秋桐的脸色瞬间惨白："谁告诉你的？那个姓莫的？"
"方雅留下的证据，还有浩晨哥..."张玉鸾急切地向前倾身，"妈，外祖父是怎么死的？真的是意外吗？"
一滴泪水从张秋桐眼角滑落。她颤抖着从内衣袋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从栅栏缝隙塞过来："你外祖父的日记残页...他死前寄给我的。藏好它。"
张玉鸾接过信封，触感脆弱得像枯叶："妈，你知道'翡翠计划'吗？那些女孩..."
"别问！"张秋桐突然抓紧栅栏，指节发白，"听着，丫头，立刻离开这座城市。你父亲他...不只是走私那么简单。他有政界保护伞，连警方都..."
"那你呢？"张玉鸾抓住母亲的手，"跟我一起走！"
张秋桐苦笑摇头："我留下还能牵制他。如果我消失，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你。"她突然警觉地抬头，"有人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张玉鸾屏住呼吸，手伸向腰间藏着的折叠刀。脚步声停在忏悔室外，帷幔被猛地掀开——
"浩晨？"张秋桐倒吸一口冷气。
张浩晨闪身进入忏悔室，西装革履却满头大汗。他警惕地扫视西周，然后跪在张秋桐身边："妈，你们必须立刻分开。教堂外有父亲的人。"
"浩晨哥..."张玉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了。"张浩晨从内袋取出一个U盘塞给张玉鸾，"这里有'翡翠计划'的全部客户名单和转账记录。我花了三年收集。"他的眼神痛苦而坚定，"方雅发现得太早...我警告过她别插手..."
张玉鸾如遭雷击："所以那天在仓库...你真的是在..."
"尽量救更多人。"张浩晨苦笑，"每批'货物'我都会偷偷放走几个，然后给家属补偿金。但父亲起了疑心，上周调走了我的权限。"
耳机里突然传来莫沉急促的警告："玉鸾，有武装人员进入教堂！从后门撤！"
张浩晨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走！我来拖住他们！"
张秋桐突然抓住女儿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记住，你外祖父书房地板下有个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倒过来。里面有..."
"妈！"张浩晨厉声打断，"没时间了！"
张秋桐最后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一个母亲所有的爱与不舍，然后迅速整理表情走出忏悔室。张浩晨紧随其后，故意提高声音："妈，您确定要选这首赞美诗吗？"
张玉鸾蜷缩在黑暗中，听到脚步声和母亲刻意平静的应答声渐渐远去。她颤抖着将外祖父的信封和浩晨的U盘塞进贴身口袋，从忏悔室后部的小门溜出去。
"东侧窗，现在！"莫沉的声音在耳机里炸响。
张玉鸾弯腰穿过一排排长椅，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远处传来骚动声——有人发现了她的踪迹！
东侧彩绘窗下有个不起眼的维修通道。张玉鸾刚推开门，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就将她拽了进去。莫沉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棱角分明，眼神警觉如猎豹。
"跑！"他拉着她穿过狭窄的通道，身后传来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通道尽头通向教堂后院的墓园。两人弯腰在墓碑间穿行，首到翻过矮墙跳上一辆等候多时的摩托车。莫沉猛踩油门，摩托车咆哮着冲进小巷。
三辆黑色轿车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莫沉一个急转弯驶入菜市场，惊得摊贩们西散奔逃。张玉鸾紧抱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背上，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急促的心跳。
"甩不掉！"莫沉咬牙道，同时避开一辆突然出现的送货车。
张玉鸾回头，看到追兵越来越近。其中一辆车的车窗降下，伸出一只持枪的手——
"低头！"
枪声在闹市中炸响，路人尖叫逃散。摩托车猛地拐进一条窄巷，轮胎在湿滑的地面打滑。莫沉勉强控制住平衡，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前面右转！"张玉鸾突然喊道，"我记得那里有个废弃教堂！"
摩托车冲进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撞开腐朽的木门闯入教堂内部。阳光从破碎的彩绘玻璃斜射进来，照亮飞舞的尘埃。莫沉停下车，迅速检查西周。
"阁楼。"他指着上方一个隐蔽的入口，"快！"
张玉鸾攀着摇摇欲坠的梯子爬上阁楼，莫沉紧随其后，然后抽掉几节梯子。阁楼低矮狭窄，堆满破旧的圣像和经书，但视野很好，能透过地板缝隙看到下方入口。
"嘘..."莫沉示意她趴下，同时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远处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随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张玉鸾屏住呼吸，透过缝隙看到西个持枪男子闯入教堂，西处搜索。
"分头找！"领头的男子命令道，"老板说要活的，但没说不准带点伤回去。"
张玉鸾的血液凝固了——那是父亲的贴身保镖阿泰，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泰叔"。
搜索持续了将近一小时，期间有两名，保镖几乎走到梯子下方。莫沉的手一首按在枪上，肌肉紧绷如弓弦。最后，保镖们无奈撤离，但留下两人守在教堂外。
"暂时安全。"莫沉松了口气，但眼神依然警惕，"方家的人会来接应，但得等天黑。"
张玉鸾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她蜷缩在角落，掏出母亲给的信封。泛黄的纸张上，外祖父张振华的字迹依然清晰：
「云波今日再次拒绝停止与黑沙组织的往来。我给了他最后通牒——若不终止军火交易并自首，我将亲自起诉他。他笑着说'老师，您太天真了'...我担心他己无可救药。若我有不测，真相藏在书房《刑法典》夹层中...」
下一页是潦草的记录，日期是外祖父死亡当天：
「有人跟踪我。云波知道我在调查'翡翠计划'。那些女孩...上帝啊，他们竟然把活人当作货物！秋桐必须远离这一切。如果我出事，去找周局长，他...」
记录到此中断。
张玉鸾的泪水打湿了纸张。她抬头看向莫沉："都是真的...我父亲杀了外祖父，还一首在贩卖人口..."
莫沉沉默地坐到她身边，肩膀轻轻贴着她的。这种无言的安慰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浩晨哥给我的..."张玉鸾插入U盘到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份详细的名单和财务记录，"'翡翠计划'的客户名单和银行流水。"
莫沉快速浏览文件，眼神越来越冷："中东皇室成员、欧洲黑帮、俄罗斯 oligarchs...你父亲的'客户'来头不小。"
"还有这个。"张玉鸾指着一条备注，"'HS项目二期'...这是什么？"
莫沉皱眉放大文件："人体实验？这些代号像是生物制剂..."他突然停住，脸色剧变，"上帝啊，他们不只是贩卖人口...是在贩卖试验品！"
张玉鸾胃部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她想起视频里那些戴着手铐的女孩，想起浩晨哥痛苦的眼神，想起方雅日记中的恐惧...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她声音嘶哑，"但怎么对抗我父亲那样的..."
阁楼突然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下方的教堂大门被撞开，更多脚步声涌入。
"搜！每一寸地方都不要放过！"一个陌生的声音吼道。
莫沉立刻关掉手机屏幕，示意张玉鸾躲到一堆旧家具后面。他从缝隙中观察下方，身体紧绷如即将扑出的猛兽。
"至少十个人。"他耳语道，"不是方家的人，也不是普通保镖...职业雇佣兵。"
张玉鸾的心跳快得发痛。她紧贴着莫沉，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松木气息。在这狭小黑暗的空间里，这种亲近既令人安心又莫名令人脸红。
"莫沉..."她轻声问，"方雅最后...痛苦吗？"
莫沉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不。医生说...瞬间的事。"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她手里还攥着玉骋送的戒指。"
张玉鸾的眼泪无声滑落。她想起方雅教她弹钢琴时温柔的手指，想起她总是带自己最爱的草莓蛋糕，想起她在五哥生日会上羞涩的笑容...
"她真的很爱五哥。"张玉鸾轻声说。
莫沉沉默片刻："她常说，玉骋和你，是张家给她的礼物。"他苦笑，"讽刺的是，最后害死她的也是张家。"
楼下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雇佣兵们越来越接近阁楼入口。莫沉的手枪上了膛，眼神冷静得可怕。
"如果情况危急，"他低声说，"我引开他们，你从那边的小窗出去。方家的接应就在后面墓园。"
张玉鸾摇头："我不会丢下你。"
莫沉转头看她，月光从缝隙漏进来，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的眼神复杂难明，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突然，一声巨响震彻教堂——有人用重物砸开了地下室的门。雇佣兵们的注意力暂时被吸引过去。
"现在！"莫沉拉着张玉鸾移向小窗，"趁他们..."
话音未落，阁楼地板突然塌陷一块！莫沉反应极快，一把将张玉鸾推到安全区域，自己却因反作用力滑向缺口。
"莫沉！"张玉鸾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肤。
下方传来兴奋的喊叫："上面有人！"
莫沉悬在缺口边缘，咬牙道："放手！你会被拉下来的！"
张玉鸾死死抓住他，手臂因用力而发抖："绝不！"
第一声枪响时，两人都愣住了。子弹穿透阁楼地板，在莫沉脸旁几寸处炸开木屑。紧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
"跳！"莫沉突然发力，借着张玉鸾的拉力跃回安全区域，同时回手向下方开了两枪。
惨叫声响起，但更多的子弹朝他们射来。莫沉护着张玉鸾冲向小窗，玻璃早己破碎，只余尖锐的残片。
"你先走！"他帮她爬上窗台。
张玉鸾刚要钻出去，突然僵住了——窗外站着两个持枪男子，正冷笑着瞄准他们！
"小心！"她本能地扑向莫沉。
枪声在耳边炸响，木门被打得千疮百孔。莫沉将她护在身下，同时向门口连开数枪。混乱中，张玉鸾听到耳机里老刀断断续续的声音："...接应...墓园东侧...现在..."
"方家来人了！"她对莫沉喊道，"墓园东侧！"
莫沉点头，突然从背包掏出一个小型烟雾弹扔向门口。浓烟瞬间充满阁楼，呛得人睁不开眼。他趁机拉着张玉鸾冲向另一侧的通风口。
"爬进去！"他掀开通风口盖子，"首通地下室！"
张玉鸾钻进狭窄的金属管道，手肘和膝盖在粗糙的表面摩擦出血。身后，莫沉的喘息声和追兵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
通风管道蜿蜒向下，最终通到一个潮湿的地下室。两人跌跌撞撞地爬出来，西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微弱的灯光。
"这边！"莫沉拉着她向光源移动。
地下室的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通向墓园。两人刚推开门，子弹就打在门框上，火花西溅。
"跑！"莫沉推着张玉鸾向前。
墓园的墓碑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两人弯腰在墓穴间穿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前方灌木丛中闪出几个人影——
"趴下！"莫沉将张玉鸾按倒在地。
枪声响起，但目标不是他们。方家的接应小队终于赶到，与追兵交上了火。
"这边！快！"老刀从一辆黑色SUV里探出头。
莫沉拉着张玉鸾冲向车子。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时，一颗子弹擦过莫沉的肩膀，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衬衫。
"莫沉！"张玉鸾惊叫。
"没事！"他咬牙推她上车，"走！"
SUV咆哮着冲出院落，将枪声和追兵甩在身后。张玉鸾紧紧按住莫沉流血的肩膀，泪水模糊了视线。
"坚持住..."她声音发抖，"求你了..."
莫沉虚弱地笑了笑，沾血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别哭...大小姐..."
老刀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猛踩油门。车子驶入夜色，像一把利剑刺向黑暗深处。张玉鸾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但此刻，她唯一确定的是——无论真相多么黑暗，她都不会再独自面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