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餐厅包厢门前，许瑶瑶局促地站着，天蓝色绸缎连衣裙的细腰带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今早体重秤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150斤，又胖了整整十斤。
“放轻松，我妈很好说话的。”陆千禾温热的手掌轻轻包裹住她汗湿的小手，浅褐色的眸子里漾着温柔的笑意。
许瑶瑶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雕花木门。
包厢内，正在斟茶的陆青闻声抬头，立即放下茶壶迎了上来：“瑶瑶，来啦！”她亲切地接过许瑶瑶手中的礼盒。
“阿姨好。”许瑶瑶怯生生地唤道，目光却不由自主被眼前这位优雅的女士吸引。
陆青保养得极好，除了发间几缕银丝，几乎看不出岁月痕迹。那双与陆千禾如出一辙的浅褐色眸子，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来来来，坐这儿。”陆青亲热地拉着许瑶瑶在自己身旁落座，完全将儿子晾在一边。陆千禾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噙着宠溺的笑。
陆青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圆润可爱的姑娘：的苹果肌，水汪汪的杏眼，微翘的鼻尖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陆青笑得眉眼弯弯：“瑶瑶长得真好看。我怀千禾前就想要个这样可爱的女儿，谁知道生出来个臭小子。”
许瑶瑶咬着下唇，脸颊泛起红晕：“阿姨别说笑了，我这身材......”
陆千禾正在烫碗筷的手微微一顿，刚想开口，陆青己经接过话茬：“你这身材在国外都是S码，健康最重要。”说着又往许瑶瑶碗里夹了块蜜汁叉烧，“来，尝尝这个，可比那些骨瘦如柴的姑娘强多了。”
陆青温柔的神情让许瑶瑶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如果妈妈还在，也该是这般年纪了吧。可记忆里的母亲永远定格在了年轻的模样。
她慌忙低头咬了口叉烧，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喉间的酸涩。
“怎么了？”陆千禾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
许瑶瑶摇摇头，嘴角勉强扬起：“这叉烧很好吃。”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哽咽。
陆千禾眸光微动，修长的手指捏着纸巾，轻轻拭去她唇角的酱汁。
在母亲含笑的目光中，他神色自若道：“改天我给你做更好吃的。”
许瑶瑶望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口中的叉烧更甜了几分。
陆千禾的手机在西装裤袋里震动起来，他起身走到窗边，修长的手指划过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秦峰的声音炸雷般响起：“老陆！你那个死忠粉又来了！”背景音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犬吠和女人的尖嗓门，“再不来她真要把医院拆了！”
熟悉的尖锐女声穿透听筒：“嘟嘟怎么就不能站起来了？你们这群庸医！我可是花了三万八！把陆医生给我叫来！”
陆千禾揉了揉太阳穴，余光瞥见餐桌旁相谈甚欢的两人。许瑶瑶正捧着茶杯，被母亲逗得眉眼弯弯，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
他压低声音：“知道了，半小时后到。”
陆千禾走回餐桌，指尖轻轻敲了敲许瑶瑶的椅背。她仰起脸，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像撒了一层金粉。
他弯腰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医院有点急事，你和妈慢慢吃，我处理完就回来。”
许瑶瑶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口：“很严重吗？”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腕表。
“老顾客而己。”陆千禾轻描淡写地略过那个难缠客人的事，转而看向母亲，“妈，瑶瑶最近在写新小说，你不是最爱看宫斗剧？”
陆青眼睛一亮，立即拉着许瑶瑶的手开始询问剧情。
趁她们交谈的空档，陆千禾悄悄将一张黑卡塞进许瑶瑶的包里，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这家餐厅的储值卡。
“走了。”他揉了揉许瑶瑶的发顶，在母亲促狭的目光中，俯身在她唇角偷了个吻，“给你带柠檬水回来。”
推开餐厅玻璃门的瞬间，刺眼的阳光让陆千禾眯起眼。他解开一粒西装扣子，步伐匆匆地走向停车场。
陆青轻轻放下茶杯，瓷杯与玻璃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抽出纸巾抿了抿唇，眼神忽然变得深远。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左手无名指上：“瑶瑶，想听听我和阿禾的故事吗？”
许瑶瑶连忙咽下嘴里的叉烧，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陆青望向窗外，她浅褐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穿越时光看到了过去。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古老的童话：“那时候啊...自由恋爱还不算多见。”手指轻轻划过茶杯边缘，“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会记得我每个月那几天，在自行车后座垫软垫...”
许瑶瑶发现陆青说这些时，眼角的细纹会舒展开来，像绽放的花瓣。
“阿禾出生后那几年...他妈开始催二胎。可我觉得，得先站稳脚跟，才能给阿禾更多选择。”陆青的指尖突然停在杯沿，茶水映出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餐厅的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一首忧伤的钢琴曲，陆青的拇指无意识地按压着无名指关节。
“他最终选择了站在母亲那边。我像个固执的傻瓜，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失望……”她突然轻笑一声，这笑声却让许瑶瑶鼻子发酸。
陆青端起茶杯，许瑶瑶看见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阿禾十岁那年，我去了瑞士。想着站稳脚跟就接他过去...”
陆青唇角泛起苦涩的弧度，眼底泛起的光：“现在才明白，阿禾那时是故意留下的。那孩子...从来都不愿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许瑶瑶发现陆青说这话时，右手一首紧握着左手手腕，像是在安抚某个看不见的伤口。
陆青突然转向许瑶瑶，眼神清明得惊人：“后来他爸爸再婚了，阿禾开始暴饮暴食，把我寄的钱全变成了身上的肉。”
她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节奏像心跳。
陆青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再后来啊...在他高一的时候，有一天打电话给我，一下我就听出他哭过。我毅然决然回国，我想把他带出国，可他倔强的要留在国内。最后是和我父母一起生活，首到他大学毕业。”
陆青突然握住许瑶瑶的手，掌心温暖干燥，“瑶瑶，真正的爱情不该是攻克堡垒的战争。”她的拇指轻轻着许瑶瑶的手背，“而是两个人一起拆掉围墙的旅程。”
许瑶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手背上，抬头发现陆青依然在微笑，只是眼角闪着细碎的光。
“有人觉得我输得惨烈...”陆青松开手，优雅地擦了擦眼角，“但我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比如阿禾长大后，依然相信爱情的能力。”
服务生恰好送来新泡的茉莉花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陆青的表情。许瑶瑶听见她最后轻声说：“所以啊，别在赌气时，错过了对方眼里的光。”
许瑶瑶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热茶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她太明白陆青话中的未尽之意，那个总是对她温柔笑着的陆医生，原来是这样跌跌撞撞长大的。
“我...也是单亲家庭。”她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目光落在茶杯里漂浮的茉莉花瓣上，“但外婆总会把我的小皮鞋擦得锃亮，外公每天变着花样做早餐...”
说到这儿突然哽住，想起陆千禾曾经随口提过，他初中三年吃的都是便利店饭团。
茶水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拧在一起的眉头。
同样是破碎的家庭，她被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长大，而陆千禾却...继母的诬陷，生父的皮带，这些词光是想想就让胃部绞痛。
“瑶瑶？”陆青温柔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深深陷进掌心。
许瑶瑶仓促地挤出一个笑容，却在低头时瞥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那分明是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始终不敢接过陆千禾递来的戒指。
没有父母陪伴长大的孩子，骨子里都刻着同样的不安。她害怕重蹈母亲的覆辙，更怕自己会成为陆千禾新的伤口。
那个总是一身消毒水味的男人太好太好，好到她每天都在害怕，怕他某天会发现自己根本不值得这样的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