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进入大墟禁地边缘时突然解体。
腐朽的车辕发出最后一声呻吟，随即像枯死的虫蜕般塌陷。拉车的黑马人立而起，却在马蹄落地的瞬间化作一具白骨——仿佛有看不见的时光之刃掠过，剐尽了它皮毛血肉。
“戌时到了。”霸山祭酒踩碎马骨，骨粉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哀鸣，“大墟的夜，不吃活物。”
秦牧的右眼又开始渗血。
自从踏入禁地，蒙眼的布巾就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浸透了某种粘稠的黑暗。而更令他不安的是左眼所见——本该荒芜的旷野上，竟蜿蜒着一条由青铜棺材铺就的道路。每具棺材都半埋在土里，棺盖表面刻着北斗七星，那些星斗正随着他们的脚步逐一亮起。
“踩棺走。”霸山祭酒踏上第一具棺材，“别碰棺缝里长出的东西。”
秦牧刚迈步就差点滑倒。棺材表面的青铜氧化成诡异的青绿色，踩上去像踏着潮湿的兽皮。当他第三步落下时，脚下的棺盖突然震动，缝隙里钻出一簇透明菌丝——菌丝顶端绽放着微型人脸，正用针尖大的嘴发出超声波般的尖笑。
霸山祭酒头也不回地甩出刀鞘。
菌丝群被拍碎的刹那，秦牧左眼突然刺痛。他看见菌丝内部流淌着七彩光晕，与自己在驼峰谷吸收的蜈蚣眼毒素如出一辙。
“这是……”
“尸语菇。”霸山祭酒的金瞳在黑暗中像两盏孤灯，“吃够七种魂魄就能化人形——你右边第三具棺材里就养着一只成精的。”
秦牧转头，恰好对上一具掀开半边的棺盖。菌丝组成的人形生物正趴在棺沿，它有着玲珑仙子的轮廓，脖颈处却缠绕着七星锁链。当秦牧目光扫过，它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棺材钉般的尖牙。
“小师弟。”菌丝人发出玲珑仙子的声音，“你的眼睛真漂亮……”
霸山祭酒的重刀贯穿菌丝人眉心，刀锋搅动时带起一蓬磷火。“拙劣的仿品。”他踢翻棺材，露出底部刻着的符咒——竟是太学院的秘传镇魔纹！
秦牧的剑丸突然剧烈震颤。更多棺材开始晃动，菌丝如浪潮般从缝隙涌出，在半空交织成一张巨网。网眼间浮现出无数熟悉的面孔：死去的太学院同窗、永宁关守军、甚至还有……灵毓秀？
“幻象别管！”霸山祭酒劈开菌丝网，“看地面！”
棺材路的尽头，大地裂开一道深渊。七条青铜锁链横跨裂谷，锁链上悬挂着规格不一的棺材，最小的只有婴儿摇篮大，最大的堪比宫殿。而锁链交汇处——
悬浮着一具水晶棺。
月光穿透棺椁，照出里面沉睡的身影：玄铁重甲，金瞳紧闭，脸上三道爪痕狰狞如初。
那是年轻的霸山祭酒。
“果然。”现世的霸山祭酒冷笑，“把我的‘过去身’炼成了阵眼。”
菌丝巨网突然收拢，化作三千青丝。玲珑仙子的本尊从深渊升起，赤足踏在锁链上，左眼窝里嵌着秦牧曾在幻象中见过的七星石棺。
“师兄。”她轻抚水晶棺，“你说师父要是知道，他最器重的弟子其实是……”
霸山祭酒的重刀突然发出龙吟。
刀光不是劈向玲珑仙子，而是斩向秦牧！
秦牧本能地闭眼，却听见利刃入肉的闷响。睁开眼时，霸山祭酒的刀正插在自己影子里——影中竟蜷缩着一个正在啃食他脚踝的侏儒，长相与班公措一模一样！
“北斗替命术。”霸山祭酒拧转刀柄，侏儒惨叫化作青烟，“班公措的本命蛊，专吃人影子续命。”
玲珑仙子鼓掌轻笑：“不愧是师兄，连‘影魇’都认得。”她突然指向天空，“但你们还剩三息时间。”
秦牧抬头，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血月再现。
而这次，月面睁开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