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的扫帚尖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痕,像一条银蛇游向冰晶巨树的残桩。那株曾通天彻地的巨树,如今只剩三丈高的焦黑枯干,裂纹间偶尔闪过星尘微光,恍若未熄的余烬。
卯时三刻,永宁关的晨雾染着靛蓝。
绸缎庄的伙计王顺推开雕花木门,晨风卷着星尘拂过他的面庞。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那里有道淡青色的环状疤痕,是当年青铜触须勒出的印记。柜台上的杭绸泛着珍珠光泽,他伸手去抚,布料却突然活过来般缠住指尖,惊得他跌坐在地。
"又做噩梦了?"
对街胭脂铺的老板娘倚门轻笑。她今日特意换了素色襦裙,发间冰晶凤仙簪却折射出七彩光晕,"试试这个。"
抛来的瓷瓶里盛着星尘凝露。王顺将凝露涂在疤痕处,青铜色的血管纹路渐渐褪去。自三年前那场灾变后,永宁关的百姓都染上这种怪癖:用星尘粉兑酒,以冰晶花入药,连孩童玩的九连环都刻着模糊的"柒"字。
极光海的浪涛声突然变得急促。
陈山独坐礁石上,腕间青铜铃铛无风自鸣。海面浮出细密的青铜碎屑,拼成北斗阵图缓缓旋转。阵眼处升起半截玉蚕,蚕身布满焦痕,口中却吐出一条晶莹的丝线——丝线末端系着阿箬的冰晶凤仙簪!
"你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灵毓秀的声音混在浪声里。少女提着药篮踏浪而来,绣鞋踩过的海面结出冰花。她颈后的莲花印己淡如烟痕,唯剩眉间一点朱砂痣红得妖异。
陈山握紧发簪,簪尖刺破掌心。血珠坠入阵图的刹那,海底传来婴儿的啼哭。三百道星尘光柱破水而出,在空中交织成阿箬的虚影——她怀中抱着星骸婴孩,足下踏着青铜楼船的残骸,量子锁链在周身流转如星河。
"师兄,该醒了。"
虚影的指尖点在陈山眉心,冰晶凤仙在伤口处生根,"永宁关不需要守门人了。"
海底突然亮起万家灯火。
沉没的天机蜃楼残骸中,永宁关的倒影正在复苏。绸缎庄的布匹自动裁剪成衣,药铺的铜称拨动星辰砝码,连城楼坍塌的烽火台都重燃青焰。最诡异的是每个百姓的影子——它们挣脱本体在街上游荡,手腕系着虚幻的红绳,绳结处缀满青铜铃铛。
灵毓秀的药篮突然炸开。
三百株噬魂蓟破筐而出,花芯处睁开竖瞳。她发间的冰晶凤仙簪迸发青光,在虚空刻出《太墟残章》的终篇。陈山终于看清那些曾被篡改的文字:
【星尘归寂处 万物始新生】
【莫问轮回苦 且看万家灯】
阿箬的虚影开始消散。量子锁链寸寸断裂,星骸婴孩化作流光坠向深海。陈山纵身跃入光瀑,在时空逆流中抓住婴孩的手——那根本不是婴儿,而是蜷缩成团的红绡!
"母亲……"
红绡的嫁衣褪成襁褓,第三只眼流出血泪,"我终于等到你了。"
深海突然寂静。
青铜楼船的残骸拼成莲花祭坛,坛心悬浮着真正的星骸本源——枚鸽卵大的月光石。陈山怀中的红绡开始透明,星尘从她七窍溢出,注入月光石核心。当最后一缕星光消散时,永宁关的万家灯火穿透海面,将祭坛照得通明如昼。
"牧哥哥!"
灵毓秀的呼唤从现实传来。陈山浮出海面时,看见少女站在重生后的冰晶巨树下。新生的树冠垂下星尘藤蔓,每片叶子都映着个安宁的世界。树根处埋着那支冰晶凤仙簪,簪旁生出株并蒂花,一红一白,宛若嫁衣与素缟。
三更时分,陈山独坐草庐。
案头的青铜铃铛突然裂开,掉出枚玉蚕茧。茧壳映出量子深渊最后的画面:阿箬的量子态身躯化作星门,红绡抱着沉睡的星骸婴孩坐在门楣,她们脚下铺展着无数条时间线,每条线的尽头都亮着盏青铜灯。
极光海方向飘来童谣声。
陈山推开窗,见初雪中有红衣闪过。那身影驻足回头,发间冰晶凤仙的花瓣上,凝着星骸婴孩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