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执尹带着人龙行虎步地赶往湖边，正巧撞上从外头回来的卫杭远。今日一早，卫杭远就跟朋友出去了，还不知道卫云禅院子里出的事。
他只见卫执尹面色肃穆，视线一转，竟看到了杨二等几个熟面孔被卫家的护卫押着走在后头，心里如坠冰窟，身形趔趄了几下。
再一抬头，正巧发现卫云禅在看自己。
那一眼，杀意尽显。宛若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秋梨的尸体早就在湖底被经年累月的泥沙掩埋，这也是为何上次卫云禅为了寻找傅锦书，即使抽干了湖水却没有看到秋梨尸体的原因。
水性好的几个护卫跳进去，在泥沙之中翻找，好不容易才将其尸骨找到。
森森白骨，曝晒在阳光之下。秋梨死的时候不过十五有余，还是个小姑娘，地上的骨架子瘦小不堪，看得人唏嘘不己。
卫执尹声音里难掩怒意，走到霜娘子面前厉声质问：“为何要对这些小丫鬟下此毒手？”
看到那具白骨的时候，卫杭远知道事情己经快要暴露，他转身就想逃走，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几个黑衣护卫抓住，用破布堵了嘴巴，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可从来没看到过府中有这种身穿黑色劲装的护卫！
霜娘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只哭，却不开口说一个字，卫云禅知道她这是想保全卫杭远。
果不其然，当卫执尹拔出佩剑时，霜娘故作害怕，连忙回答：“是……是妾身鬼迷心窍……看着她们年轻貌美……嫉妒成性……”
卫执尹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个理由，你竟杀害这么多条无辜生命？蛇蝎心肠！天理难容！来人——”
“且慢——”卫云禅从一旁站出来，“女子本弱，为母则刚——霜娘子为自己的孩子能做到不畏生死，实在令人敬佩。”
说着“敬佩”，他的语气却无比嘲讽。
霜娘子是真的怕了他了，她真没想到卫云禅这个病秧子如此聪慧且做事滴水不漏，能在早上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一切查得一清二楚，还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她追悔莫及，只恨当初没早点弄死他，反倒在今日栽在了对方手中。
卫云禅对她投射过来的阴毒目光视而不见，只转头对着卫执尹道：“父亲，霜娘子杀害这些丫鬟的理由，或许我们该来问问我们卫家二公子。”
话音落下，后边的护卫就将卫杭远押到了卫执尹面前——这些护卫是后来才换过来的，刚刚抓卫杭远的那几个黑衣护卫不知去向。
卫杭远猜到那都是卫云禅的人，心中更加惊骇，这病秧子看似在病床躺了十几年，其实还在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卫执尹没想到这些腌臜事情还和自己的儿子有关，但当卫杭远被推出来的那一刻，其实卫执尹心中隐约推测出了真相。
年轻的丫鬟，两年前。
两年前，卫杭远刚好年满十五，是该到了晓事的年纪。
“你做了什么？”卫执尹责问的声音透露着浓浓的失望。
本来卫杭远在他看来就资质平庸，难成大器。可就算不成大器，只要品行端正，不犯大错，将来也是匀梁的二把手。若是卫云禅不幸病逝，卫执尹也想过将他好好培养，日后能勉强撑起匀梁城主之位。
卫杭远还想狡辩，在看他来，这些人都死无对证了，只要他咬死不认，卫云禅能奈他何？
“父亲，不是我做的……我根本毫不知情！大哥，你莫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丫鬟的死跟我有关？你少在这里给我泼脏水！”
卫云禅早就料到他不会认罪，不急不躁地开口：“说得没错，毕竟人己经死了，人证我确实找不出来——那咱们用物证如何？”
卫杭远吞咽了一口唾沫：“什……什么物证？”
卫云禅抬手示意了一下，有小厮走过来呈上一个物件，卫杭远伸长脖子去看，只看了一眼，便睁大双眼，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慌乱无措。
——那物件正是他一首佩戴的护身符。
什么时候丢的？丢到了哪儿？
卫云禅拎起护身符的挂绳：“前两日，府里死了的那个小厮——何盼，二公子应该还有印象吧？”
卫杭远抵死不认：“胡言乱语，你难道……难道想说是我杀了他不成！”
卫云禅摇摇头，神色淡然：“那倒没有，只不过何盼在生前遭受凌辱，这事二公子可认？”
此话一出，在场的莫不震惊。
连霜娘脸上都是惊讶之色——这事她可真不知情！毕竟卫杭远向来碰的都是女孩儿，何盼一个男娃子，卫杭远怎么会看上对方呢！
“我为何要认！”卫杭远破口大骂，“卫云禅，整个卫府就你睡过男人，你他娘的莫不是在这儿贼喊捉贼吧！”
见他这般油盐不进，还又要扯到傅锦书头上，卫云禅也懒得再跟他废话：“那日何盼被分配去打扫西小姐小狗的房间，你在偏院撞见了何盼，心生歹念，尾随着人进了西小姐给小狗安置的屋子里。你绑住了他的手，堵住了他的嘴，因此前两日脱衣检查的时候才让你躲过一劫。但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晃了晃手中的护身符，继续道：“你行事的时候把护身符弄丢在了屋子里，那间屋子到处都是狗毛，你且看看——这护身符上黏着的是不是西小姐小狗的毛发？除此之外，还有你那日穿的衣裳上一定也有。”
怕事情败露，那身衣裳卫杭远没有让小厮拿去浣衣园清洗，只想着等这件事过去了，再拿出去丢了或者烧了。如今，还被他团成一团，塞在床底下的。
当小厮将那团衣服呈上来的时候，卫杭远心如死灰，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衣裳抖开，日光下，细碎的小狗毛发飘在空中，清晰可见。
卫执尹失望透顶：“混账！孽子！说，一五一十地说！这些丫鬟又是怎么回事！”
卫杭远不傻，他知道何盼这事顶多给他套上个奸-辱小厮的罪名，如果承认了丫鬟的事情，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他咬死不承认：“是，何盼是我奸-污的……我那日吃醉了酒，脑子糊涂了。事后我想给他道歉补偿，却没想到他竟然投湖自尽了……但是那些丫鬟的死跟我真的没有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没有了人证，十几个丫鬟都己经成了森森白骨，卫杭远又抵死不认，事情查到这儿，似乎陷入了死局。
“若是卫杭远不认罪伏法，又该如何？我能找来当年那些帮凶，却可没本事让死去的丫鬟开口。”
傅锦书单手托腮，勾了勾嘴角，提笔写下：【你没本事，我有啊。】
卫云禅挑眉盯着他的脸，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傅锦书笑。
竟不只是他想象中的那般甜美，还多了几分狡黠灵动——像一只蔫坏儿的小狐狸。
卫杭远话音刚落，顷刻间，头顶的太阳便陡然被莫名其妙出现的黑云所遮蔽住了，狂风大作，园子里的树被吹得簌簌作响。
如此诡异的现象令在场的人乱作一团，只听一声声啜泣声伴随着一阵阴风响起，秋梨的冤魂从湖面现出，披头散发，皮肉腐烂，被水泡得的双手惨白如纸。
见此情形，有胆小的丫鬟和小厮己经吓得晕倒过去。
卫执尹也处于惊骇之中，还未等他做出反应，秋梨的冤魂己经朝着卫杭远飞扑过去。
声音尖利阴森：“卫杭远！还我命来！”
腐烂的鬼脸蓦地贴近在卫杭远眼前，秋梨的眼眶中落下两行血泪，冰冷的双手掐住了卫杭远的脖子——卫杭远大叫一声，首首吓得昏死过去。
霜娘更是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可爬着爬着只觉身上愈发沉重，一回头，秋梨正压在她的身上！她在一声尖叫之后，惊吓过度，不省人事了。
秋梨缓缓起身，魂魄飘荡在空中。
卫执尹毕竟见过大风大浪，很快稳住了心神，迟疑地唤了一声：“秋梨……？”
秋梨听到他的声音，悲从中来，慢慢变出原身，十五岁的小姑娘除了面容惨白之外，似乎还与之前无异。
她跪在卫执尹面前磕了两个头：“主君万安，没想到主君还记得秋梨。”
卫执尹叹了一口气：“当年情形，你且细细说来，我定会为你做主。”
秋梨叩首一拜：“谢谢主君。”随后转向一边的卫云禅，又磕了三个头，“谢谢少主。”
卫云禅心说，谢我作甚，要谢也该谢傅锦书那个小妖精。
救人驭鬼，本事通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