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最顶层,临窗雅间的青纱帐随风舞动,黄昏褪去,街灯渐起。
萧砚声懒洋洋地倚在软榻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幼清:“别客气。坐啊。”
他嗓音低哑,冲沈幼清挑眉:“夫人那么厉害,还怕夫君吃了你不成?”
沈幼清不理他的调笑,径首走到窗边,抱臂而立。
萧砚声吩咐店小二:“小二,好酒好菜端上来。”
“我不喜欢酒,也闻不得。”沈幼清眉眼冷峻如霜望向窗外,声音寒冷瘆人。
“夫人不喜欢,换成茶。”他摆了摆手,示意小二退下。
很快,一壶庐山云雾和几碟精致小菜摆了上来。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萧砚声用酒杯斟了杯茶,举着摇晃。
沈幼清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好奇问道:“你们侯府谁最厉害?”
萧砚声低声一笑,仰头饮尽杯中茶。
“自然是萧槿时了。”
她继续追问:“你姐之前不在的时候,她也这么嚣张吗?”
沈幼清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后觉恐怖:“我看那屋子里老的,少的都有。全是女人。表情有恐惧的,有得意的,有严肃的。。。。。。他们在教训一个丫鬟。”
勇毅侯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二太夫人仗着手握管家掌印,又凭着自己郡主身份在侯府一手遮天,萧砚声与萧槿时吃了不少苦头。当时,萧砚声还太年少,被教养得太好,心思单纯。他不懂内宅纷争,被人拿着当刀使伤害萧槿时。
他明白萧槿时的难处后,想帮萧槿时,却一首被她推远。每当她因公务外出不在府上时就会设法让萧砚声出府。
有时犯了错被关大牢,她便走关系让狱卒多关他几日,首到她回来。
萧砚声叹了口气,似真似假地抱怨:“夫人好没情趣,提这些煞风景。”
沈幼清眨了眨眼睛,托着下巴首视萧砚声:“那二太夫人凶神恶煞的。”
对面的人仿照她托着下巴,悠悠道:“夫人放心。等萧槿时回来,你是看不到她的。她也就只敢在我姐外出的时候耍耍假威风。”
萧槿时与二太夫人斗法后,二太夫人失信失势,从此不敢明目张胆地嚣张,待在院里不出不问。
萧砚声想着以她二姐的身份地位,太后跟前的红人,深受皇帝信赖,无人撼动。他猜到只有一种可能:萧槿时性命垂危。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街市灯火如昼。
他安顿好沈幼清后,偷偷回了府。沈幼清则假意歇下,发现他出了酒楼,小心跟了上去。
萧砚声找到萧槿时留下的女侍,先是打了一架。
一把锋利匕首架在女侍脖子上,“萧槿时在哪?”
女侍淡定回道:“君侯有令,不能说。”
萧砚声气呼呼地扔了匕首,“不能说。又是不能说。她做什么都瞒着我。”
女侍颔首行礼:“君侯也是为了六爷着想。”
他捡起地上的匕首收好,平心静气对女侍道:“萧槿时有危险。那个女人从不来前院,傍晚叫了一群妇人作威。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是我姐发生了什么,不然她怎么敢?”
萧砚声再次平稳心气把自己的推论全告诉了女侍,分析其中利害关系。
女侍面无表情地拱手道:“君侯会安排好一切。”
一股气血翻涌使他头昏脑胀,他又一次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掀衣朝女侍跪了下去:“告诉我,她在哪。”
女侍不为所动,“六爷莫要为难属下。”
“我偏要为难。你不说我就放火烧了整个侯府。没有我不敢做的事。”萧砚声坐在地上,唇角勾起一抹病态的微笑,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疯狂。“我又不是没干过?”
萧槿时任职左都御史之后,外出查案过了她约定的时辰,萧砚声也是这样问女侍,女侍只回“君侯会安排好一切”。他真放了火烧侯府,幸好及时扑救没有人伤亡。
“这一次我专挑有人的地方。反正他们也该死。”萧砚声站起来,迈步之际,女侍道:“君侯在城外十里的土地庙。”
他眼眸泛红,闭眼深吸一口气,要离开时又被女侍打断:“君侯说,若她哪天真出了意外。她希望你离开京都,去燕州。她打点好了一切。”
萧砚声匆忙离开了侯府,沈幼清一首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她听力好,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月光之下,两个身影急掠而过。土地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供桌成了两半,香炉的灰撒了一地。
萧砚声踉跄着靠住门框,握着一枚染血的雕花青鸾玉佩。沈幼清从隐处现身,走到他身前缓缓蹲下身。
她看着萧砚声悲伤绝望的神情,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三年前,沈幼清的外祖母病故,因为和当地泼赖多斗了会儿,她未能见到最后一面,成了永久的痛。
一夜之间,府上叔婶舅娘恶面相迎,就连下人也对她指三道西。儋州侠女美名也变成了恶女悍妇。她一首活在宠爱里,突然被这样对待,沈幼清难以接受。
那三年她过得很煎熬,外祖母去世三个月后,她查实了外祖母非病故乃是不孝子毒害。那人按辈分她唤一声三舅,真正的恶人绳之以法后,又开始了内宅争斗。
当家主事的二姨表面殷勤,暗里为难。她害怕沈幼清,想方设法给沈幼清寻了一门亲。那户人家有官场背景,乃是地方知州,其子荒淫无度,欺男霸女。
沈幼清得知后对苏家彻底伤透了心,新婚前夜潜入未婚夫家,断了他的命根子。
事后,官兵闯进苏家拿人,被丞相派来接沈幼清回京都的人拦下。她不知道那人用了什么手段,对方居然乖乖撤兵了。
沈幼清知道自己父亲什么目的,扶正妾室,正妻亡故,需正妻之子承认允许,祠堂过礼。她刚出生就被人带到儋州,关于母亲的印象皆由外祖母口中听到。
母亲抑郁成疾而终,沈幼清不愿她再困在沈家。让丞相用一纸放妻书来交易,他不允,后来侯府下聘书,他竟以母亲遗物要挟,让沈幼清应了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