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内,一个满脸胡子的衙役整理着状纸,迎面走来了一个瘦高的衙役。
“我说老胡啊,你肩膀上贴的啥啊?那么大的字条。”
胡子衙役低头一看,肩前贴着一张醒目的字条,上面写着“沈幼清”。
“哎哟,我给忙忘了。忘了揭了。”胡子衙役不紧不慢地解释着:“来告状的那些个老人,来我这儿老是看不清状告人和被状告人的签字地方。”
“大人就让我在身上贴着这个大字条,说这样好认。然后又说要一视同仁,索性审每个案子的时候都贴上。”
“你别说,还真有点儿效果。”
日光斜斜穿过柳条,投下斑驳的碎影。风过时,柳絮落在马车辕上,轻轻飘动。
林汐帮沈幼清换上干净的衣服,沈三小姐把血衣包好扔给了小厮,让他丢掉。
“下次堂审估计要有一段时间,这段期间,你有什么打算吗?”沈幼清问林汐,声音轻柔。
林汐有些无措,“没有。我以为今天走不出这里。”
医师正收拾着药箱,闻言道:“我的医堂正好缺人,你要是觉着能吃苦,可以来。”她合上药箱,动作轻缓。
林汐迟疑地瞟了眼沈幼清,沈幼清语气温和:“往后你的事都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她眸光闪烁着光点,下巴轻轻一动。
“谢谢你,苏姑娘。”
沈幼清一怔,忽想到先前在牢里自己说的那句话:我叫沈幼清。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苏幼清。
她不禁一笑,“嗯。”
林汐跟着医师离开后,沈三小姐坐在沈幼清对面,玩着自己裙摆上的流苏。她年纪尚小,还未及笄。
“你不走?”沈幼清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侧躺下来。
沈三小姐撅着嘴巴,有些不情愿,继续低着头玩流苏。沈幼清的声音再次响起:“报个平安吧。”
她偷看沈幼清两眼,弱弱开口:“那我能去侯府看你吗?”
沈幼清眼神透露着迷茫,“随你。”
沈三小姐听到后喜上眉梢,立马坐首了身子。“那我走啦。嘻嘻。”她欢喜地跳下马车,狂奔而去。
萧砚声手里拎着个油纸包进了马车里,糕点的清香味隐隐溢出。小厮扬鞭,车轮碾过青石板,马车缓慢驶去。
他倚坐在沈幼清身旁,嗓音低沉:“饿了吧。”他正要拆开油纸包,被沈幼清一手按住。
“不想吃。”
“萧砚声。”
“嗯?”
沈幼清收回了手,她与萧砚声只有一拳距离。
“名字听起来文邹邹的,怎么是个纨绔?”
萧砚声转过身与她相对,“沈幼清。名字听起来青涩灵动,怎么是个霸女?”
“彼此彼此。她避开萧砚声的目光,“谢谢你。谢谢你帮我。”
“记得还就行。知道你胆大,但不知道你这么大胆。”萧砚声眼底笑意渐深。
他把油纸包放在一边,“你的这番壮举恐怕不会如你的意。他们的权利根深蒂固,难以撼动。如果你只是一介平凡女子,怕是连府衙都登不进。”
“林江开虽然官不大,可官官相护,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出几日,你的案子就会被遗忘。”
他垂下羽睫,低声问道:“你做这些图什么呀?”
沈幼清歪着头,闭着眼睛答道:“图自己心安理得地活着。”
“外祖母告诉我,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衣食无忧,有人爱护。要心怀感恩,救济难者,对得起自己吃的珍馐,穿的锦衣。”
“若是案子石沉大海,我不会就此罢休。”
萧砚声抬眸侧过脸,盯着她的眉睫道:“怎么?你要大闹京都?”
“未尝不可。”沈幼清指尖点唇,“我的言行肯定会连累到你,你怕吗?”
“放心。我会写下一纸休书。。。。。。”
呼吸清浅,白皙的面容一片恬静。她就这样睡着了。
萧砚声看着她熟睡的面庞,一双修长凤眼潋滟勾人,慢慢地靠近她,无声浅笑:陪你闹京都,有何不可。
日行西去,落日余晖黯淡下去。鎏金宫殿灯次点起,龙涎香自彩绘香炉中袅袅升起。
年轻皇帝歪斜着身子坐在书案前,执笔落在花笺上。曼珠沙华花瓣如火灼烧,绚烂妖艳。
太监总管躬身立于屏风外,“皇上,可要传膳?”
年轻皇帝未答,写下“萧槿时启”,闭了闭眼,复又提笔,重新铺开一张花笺。
“消息有误,自己看着办。”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轻轻摇晃,映得他的眉眼愈发深邃。
弯月高悬,清辉洒进院里,枝叶微微颤动。一个黑色影子从树梢上窜了下来。
“喵———”
沈幼清坐在轮椅上托腮望去,“猫?”
萧砚声一手把玄猫抱在怀里逗弄,“怕你无聊,让它陪你解闷。”
她从萧砚声手中接过玄猫,它温顺可爱,没有一丝会抗拒的迹象。
“我伤的是背,又不是腿。”
“走路会扯到伤口,扯到伤口就会痛。你不是怕疼吗?”
沈幼清手一顿,白面渐红,故作淡定:“小伤而己。”
他怎么知道我怕疼?
萧砚声推着轮椅进了屋,“后天寒食节,有宫宴。你要去吗?”他认为她的伤势不适合多走动,静养最好,但还是要问过她的意见。
沈幼清抚摸着猫头,细细想了会儿。
“要去。”
“趁着还没被遗忘,必须露露脸。”
“不过,我不想戴那些头饰。穿得简单点儿,皇上会不会怪罪?”
萧砚声把猫挪走交给丫鬟,轻轻抱起沈幼清。
“无妨。船上那么多人,皇上看不到你。”
“我们可能还见不到皇上。我没有官身,无需面礼。”
他将沈幼清稳放在床边,坐在她身侧,又道:“不过会有很多嚣张的官家子弟,飞扬跋扈的女人,你得小心点儿。趁你受伤对你扬威是避免不了的。”
沈幼清揉了揉肩,顿首认同,面露忧色,转而自信道:“不怕。那些药很管用,见效很快。我感觉自己明天就能上房揭瓦。”
萧砚声往后仰了仰,拖腔带调地“啊”了声。
“那你可要温柔点儿,这屋顶刚修好不久。”
玄猫卧在圆盘上“喵”了声,甩了甩头,不知是在附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