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萧槿时认真阅章批文，红衣女侍在一旁转述府衙堂审的情况。
红衣女侍问道：“君侯，要帮吗？”
萧槿时漫不经心道：“恭顺侯那儿什么动静？”
红衣女侍回道：“很安静。”
“安静？尚书员外郎和他牵扯的那些罪证足够扒他几层皮了。不过，还差一样。再等等。”萧槿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这弟媳啊，有些莽撞。不管她做什么，这案子一定会停审。”
府衙外围的人越来越多，人口相传着府衙内的情况。
沈幼清转向林江开，一双大而圆的狐狸眼看破他们早有打算，眼神犀利：“三日前，林汐与林府再无瓜葛。为何还待在林府？”
林江开冷声道：“父女一场，她暂无去处，先留府上几日。等她找到了住处再离府。”
沈幼清将折扇叩于手下，轻抬手：“林大人心地宽厚。将林汐剔除族谱，定是她做了违背道德之事，犯了不可饶恕之罪。您竟还念父女情分，林大人高义。”
林江开没有开口，任沈幼清言说。
她放下手，又问：“除籍缘由是什么？”
林江开吸了口气闭目道：“不敬主母，扰乱家宅，父女缘浅。”
沈幼清微微点头，“内宅不宁，林大人就没有责任吗？”
柳修文突然开口：“沈讼师，妄议朝廷命官，可是要治罪的。”
沈幼清正身面对县令，躬身行礼。
“大人。除籍后，被除籍人需去民籍部另开户留名，写明住处财产，否为记流民。”
“请大人核实林汐户籍。若是标为平民，无理由住在林府。若是记为流民，林汐应该被户官带去善事堂做义工。”
京都不存在乞丐和流民，若有发现，都会被带到善事堂。
林江开哑口无言，他没想到沈幼清竟对这种繁琐流程知道的如此清楚。民籍部没有林汐的名字，他并没有打算让她活着。谁又会在意一个被丢弃的女子。
抢亲一事过后，恭顺侯的长子大怒找他要人。林江开将林汐除籍后，正打算把人交出去，不曾想近日为恭顺侯办事，一个没看紧，王氏竟随意找一个人牙子把她给卖了。
原本就是几句话抹平的事儿，突然变得棘手起来。
沈幼清继续说道：“倘若民籍部没有林汐的名字，那就说明林汐没有去民籍部，林汐为何没有去民籍部？”
“那是因为林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除籍的事。要不然她为什么不去民籍部？难道她想赖在林府？那林大人完全可以驱赶她呀。”
“林大人，请解惑。”
林江开道：“本官说了，念及父女一场，暂留她在府内。民籍部没有她的名字那是她自己不去，是她自己的事情，本官无需过问。”
沈幼清道：“林大人为何肯定民籍部没有林汐的名字？哦，是我说的。”
“除籍后，被除籍人的名字就会由录员移至民籍部。只要她在京都，没有迁地，那民籍部的户簿上就有她的名字。林大人身为尚书员外郎，难道这点儿都不知道吗？”
县令手指攥紧衣角，眉头拧成一团，他实在是不知道沈幼清究竟想干什么？
林汐满脸茫然，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每一问都在为后一句做铺垫，算好了每一步。现己经牵扯到户部，她想告的恐怕不只有王氏。
柳修文是京都有名的讼师，拿钱办事，众人皆知。他拿的是“卖女为奴”的钱，事己了，最好是速离。他可不想跟这个疯子论公堂。
柳修文道：“大人，讼师柳修文只诉讼‘卖女为奴’案。既己了结，在下告退。”
县令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并不在意他的去留。柳修文移步到围观栏后，他很好奇沈幼清接下来的举动。
萧砚声神情紧张起来，他望向公堂上的她，不敢去猜。
郑二和洛川相视一眼，都凝眉感到困惑。
沈幼清道：“请大人核实！”
县令己经想好理由停审留案，但沈幼清那架势，可不给他拍案退堂的机会。
她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气息。
“大人，状告人林汐身上伤痕淤青，是何器物所伤，有多久，一验便知。”
王氏怒道：“她自己摔了碰着了，也能怪我？”
沈幼清平淡说道：“是不是自己摔了，一验便知。”
林江开面带愠怒道：“沈讼师，你可有凭证证明是我夫人所为？单凭伤痕又能说明什么？县令。”最后“县令”两个字音落得极重。
惊堂木“啪”地一落。
县令故作沉稳道：“户籍存疑，又证据不足，此案停审留案。”
“退堂！”
“大人，民女沈幼清要告官！”
沈幼清将县令的声音完全压了下去。
众人震惊，府衙内外顿时嘈杂闹耳。
县令两手扒着案台，带有颤音问道：“你要告谁？”
沈幼清扬声道：“尚书员外郎，林江开！”
县令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小声道：“哦，还好，还好不是我。”
主簿轻咳两声，“咳咳。比你官大一级的那个。”
县令差点儿晕厥过去，幸好武骑尉扶稳了他。林江开眸色倏紧，“沈幼清，你可要为自己言行负责。即使你是丞相之女，侯府夫人，也不能诬告朝廷命官。”
沈幼清冷冷瞥了一眼林江开，笑容不羁。
“状纸呈上，沈幼清愿受刑。”
县令己经没有力气接状纸，武骑尉帮他摊在眼前。
“生死状己投，公堂上没有丞相之女，没有侯六夫人。只有民女沈幼清。”
沈幼清轻蔑看向林江开，“《衡律，杂律》补言，民告官，身受二十一鞭。可酌情施刑，审前受七鞭，府衙接案。”
萧砚声眼眶泛红，握着拳被郑二圈固住。沈三小姐迈在半空中的步子被刘景文一把拽了回来。
“你们现在冲进去就是扰乱公堂，反而会连累嫂嫂的。”
萧砚声喊来小厮，“一辆马车，衣服，女医师。快！”
小厮赶忙往外挤，府衙内外围得水泄不通，他艰难地移动着身体。
林汐紧忙握住沈幼清的手，她嘴唇动了动，情绪在胸口翻涌。
沈幼清拍了拍她的肩，移步堂外，身后跟着两个拿鞭子的衙役。她面对百姓，傲身挺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