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细密的雨丝裹着寒意掠过村口歪脖子槐树。苏妈妈攥着褪色的蓝布围裙,在泥泞的小路上来回踱步,布鞋早己沾满泥浆。远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朦胧的光圈,却始终照不亮她望眼欲穿的方向。
"叮铃——"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划破雨幕,苏逸辰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巷口,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看到母亲单薄的身影固执地立在雨中,他的心猛地揪紧,加快蹬车的动作,溅起的泥水在身后甩出长长的弧线。
"妈!下这么大雨还在外面等!"他跳下车时,车链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苏妈妈快步上前,粗糙的手掌不由分说按住儿子的肩膀,目光像扫描仪般在他身上来回逡巡。从被雨水泡皱的校服下摆,到纤尘不染的指尖,最后定格在他躲闪的眼睛上。
"天都擦黑了才回来。"她的声音裹着心疼与埋怨,伸手去接儿子肩上沉重的书包,"我站在村口数了十七辆自行车,就是没见你。"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后怕,"路上要是有个闪失......"
苏逸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发梢的水珠滴在母亲手背上。他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露出招牌的傻笑:"雨太大,车链子掉了三次。"这个谎话说得口干舌燥,他不敢首视母亲洞察一切的目光,余光瞥见她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推门进屋的瞬间,温暖的热气裹挟着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有点发旧的餐桌上,金黄酥脆的烙饼层层叠放,大锅里咕嘟冒泡的白菜炖肉飘着油花,蒸腾的雾气模糊了玻璃窗。苏逸辰机械地洗手,却在瞥见母亲围裙上沾着的面粉时,想起林语溪今天甩着马尾辫离开时,发梢跳动的夕阳。
往常能连吃三张烙饼的他,此刻却只将饭菜拨来拨去。肉片在汤汁里沉浮,像极了雨中摇晃的路灯。他突然想起林语溪家门口那盏昏黄的门灯,她蹦跳着进门时,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她进门的时候还没有下雨,应该是没有淋到雨的吧?此刻是不是也在饭桌前讲述今天的吵架场景?她会不会发现,有个人曾在暮色里,悄悄将她的背影望成一幅画?
"辰辰?"母亲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他手中的筷子差点滑落。苏妈妈将温热的鸡蛋羹推到他面前,眼角的皱纹里盛满关切,"大扫除累着了?还是......"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和同学闹别扭了?"
苏逸辰慌忙扒拉两口菜,滚烫的菜汤烫得舌尖发麻:"就...就是太累了。"他不敢抬头,却感觉母亲的目光像根细细的线,将他所有的心思都串了起来。碗里的白菜炖肉突然变得寡淡无味,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在胸腔里涨成一片潮湿的海。
匆匆扒完半碗菜,他逃也似的躲进房间。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被雨水洗过的玻璃,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逸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耳畔仿佛又响起林语溪清脆的笑声。他突然想起奶奶常说的话:青春就像三月的柳絮,看似轻盈自在,却总在风里藏着化不开的心事。
黑暗中,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混着偶尔的虫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逸辰闭上眼睛,却在朦胧间看见暮色里的自行车道,两个渐行渐远的影子,一个明媚张扬,一个小心翼翼,在记忆里永远定格成初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