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九月初一,霜降。
龟兹国的克孜尔石窟飘着细雪,李焕的五獬豸玉符在佛龛壁画前泛着冷光。距大明宫匠人听证己过月余,春杏的丝路万匠图被当地画工临摹在洞壁,却在飞天衣纹里发现了异常 —— 当易卜拉欣的波斯荧光粉洒在迦陵频伽鸟翼,十二道星象连线竟与长安分银图的天枢星完全重合。
"监丞大人对佛画感兴趣?" 龟兹都督白诃黎的官服绣着夸张的龙纹,腰间却挂着波斯琉璃瓶,"这些飞天衣纹,可是用大食传来的靛青绘的。" 他的目光扫过李焕腰间的五獬豸,手指无意识着瓶身的北斗刻痕。
卯时初刻,李焕踩着湿滑的石阶进入千佛洞,春杏的织工放大镜突然在某身菩萨像的璎珞中照出反光:"璎珞珠子用的是安南沉香木," 她的指尖沾着金箔碎屑,"和交州都督府的藏银铜鼓材质相同,珠孔里嵌着..." 放大镜下,半片苜蓿叶标本显现,叶脉走向正是分银图的龟兹线。
更鼓响过三通,吐蕃锻匠在洞窟暗格发现十二具银制佛头,每具佛头的螺髻都刻着不同官署的简称。"银佛头里是空的," 他用藏语向通译交代,"但重量不对 ——" 撬开佛头项颈,缺角银铤的冷光映出内壁的星象涂鸦,尾端指向龟兹都督府的方位。
"白都督可记得," 李焕展开《西域都护府条制》,"诸蕃贡物需经安西都护府验核," 他指向佛头螺髻的北斗纹,"可这些银佛头的重量,恰好是南诏漆纹分银的总和。" 话未说完,春杏己用梭子挑开白诃黎的衣领,露出与韩皋同款的南斗刺青,刺青边缘染着与壁画靛青相同的藏青色。
未时三刻,龟兹织毯匠人被带到佛龛前,浑浊的眼睛却在看见银佛头暗纹时突然发亮:"这是 ' 天玑星 ' 的缺口," 他举起缺指的右手,无名指与小指齐根而断,"开成年间,我们被逼着在毯边织星象,每织一道,就断一根手指。" 十二名匠人依次伸出手,断指方式竟与中原、俚族匠人如出一辙。
最震撼的发现来自都督府账房,李之涣的举子团队在《西域水道记》的夹缝中找到粟特文密信:"安西防秋兵甲经龟兹转运," 字迹被洞窟湿气洇染,"用龟兹织毯的经轴刻分银数目,每道刻痕对应百贯..." 账册边缘的押司画押,正是十年前失踪的陇右府兵后裔。
"列位看这壁画," 春杏突然指着飞天衣纹的飘带,荧光粉下显形的星象图中,北斗尾端指向都督府后宅,"龟兹的画工秘法,会在雪夜显形 ——" 她将锦缎置于月光下,"看,尾端连着的,是长安的中书省勾检司。"
申时归署,波斯商团的急报抵达,大食驼队在怛罗斯城发现了分银暗线:"他们在断壁残垣里找到银铤," 易卜拉欣展示着錾刻的阿拉伯文,"上面的星象,和龟兹佛头的如出一辙。" 密信末尾画着半枚波斯獬豸印,与长安的五獬豸玉符遥相呼应。
更鼓初响时,李焕独自坐在佛龛前,听着洞窟深处的滴水声。春杏正在用龟兹矿物颜料,在银佛头背面补全獬豸角尖:"他们以为用佛头做掩护,就能把分银图埋进经文," 她的画笔划过螺髻,"可佛经里说,因果不空,就像匠人断指的血,总会渗进历史的岩缝。"
吐蕃锻匠忽然指着洞顶惊呼,几盏酥油灯顺流漂来,灯面用粟特文和龟兹文写着 "星槎归"—— 那是波斯商团与当地匠人合制的招魂灯。灯影里,十二具银佛头被匠人用苜蓿茎串起,佛头背面的星象连线,竟拼出 "西域沉银" 西个大字。
五更天,李焕在都督府后院发现了苜蓿园,每株苜蓿的根部都埋着碎银铤。"这是龟兹匠人种下的证据," 他摸着带血的苜蓿茎,"用自己的断指当供佛贡品,让真相像佛前长明灯般,永远不灭。"
长安城的晨钟响起时,龟兹都督府门前的《匠籍平反榜》被雪水打湿,却更显庄重。春杏将十二名匠人断指的拓片贴在榜文两侧,易卜拉欣的商团在每座佛龛前挂上獬豸银灯,李之涣则带着举子们,把银佛头暗纹拓印成 "龟兹星图",遍贴西域各驿。
这一日的龟兹都督府,白诃黎的官印被正式收走,印盒里掉出片琉璃片,上面用密蜡写着 "怛罗斯城十万贯"—— 这是分银案向中亚延伸的新线索。李焕望着龟兹匠人重新拿起的织毯梭,梭尖在羊毛上刻下的不再是星象暗纹,而是獬豸与迦陵频伽鸟结合的新纹章。
当夕阳给克孜尔石窟镀上金边,李焕的笔尖落在《龟兹都督弹劾状》上,末页附上的,是十二具银佛头、十二片苜蓿根拓片,还有春杏用龟兹矿物颜料,亲手绘制的 "龟兹星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