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七月十五,中元节。
秘书省的芸香阁飘着桂花香,李焕的西獬豸玉符在《唐六典》修订稿上投下西重影子。距匠人腰牌颁发己过半月,春杏设计的十二面地域匠籍图被郑重夹入《户部典》,却在 "杂户改良" 条目下,发现中书省侍郎韩皋的朱批:"匠人技艺属官,仍需隶太府寺,不得与士伍通婚。"
"监丞大人以为," 韩皋的官服绣着精致的卷云纹,袖口却藏着与崔主事同款的北斗暗纹残迹,"打破千年匠籍,不怕动摇百工制度?" 他敲了敲《考课令》,"某家刚收到岭南牒文,说俚族匠人竟敢拒交 ' 星槎贡 '。"
李焕忽然展开交州匠人代表的联名状,黎锦底纹在阳光下显形:"韩侍郎可知," 他指向联名状边缘的粟特文注记,"波斯商团愿以十万贯商税作保,换俚族匠人自主纳赋 —— 这比 ' 星槎贡 ' 多出三成。" 话未说完,春杏己抱着新制的匠籍腰牌闯入,牌面的俚族铜鼓纹正与韩皋袖口暗纹相冲。
卯时初刻,易卜拉欣的商团带来惊人消息,大食使节的驼队在陇右道遇袭,货物清单里夹着片染血的黎锦:"他们抢的不是香料," 他展示着锦缎背面的星象图,"是俚族匠人绣的《匠籍改革诏》草本 —— 每道针脚都对着中书省方向。"
更鼓响过六通,李之涣的举子团队在国子监发现密刻石碑,碑文用小楷写着:"杂户改良,乱了士农工商。" 落款处的 "韩" 字印,与韩皋的考课牒如出一辙。"他们想借《孟子》' 劳心劳力 ' 之说," 李之涣的指尖划过碑阴,"把匠人重新钉在 ' 杂户 ' 柱上。"
未时三刻,大理寺传来急报,江淮漕工代表在汴河遇刺,怀中有份《匠籍总册》抄本,染红的页码正是 "杂户通婚" 条目。老仵作周师傅的验伤报告让人心惊:"致命伤用的是市署织作匠的断指梭 —— 凶手想嫁祸匠人。"
李焕忽然想起陈阿爹的话,市署织坊的旧梭杖都刻着北斗暗纹。他取出韩皋的考课牒,用荧光粉照射,果然在 "政绩" 栏显形:"岭南市舶司五万贯,转入私铸坊。" 字迹边缘的红胶土,与乱葬岗土质相同。
申时归署,老宦官王承恩的车辇悄然停在后巷,递出的锦盒里是宪宗皇帝的袖珍《六典》,某页空白处用飞白笔写着:"匠人通婚,可依《关市令》互市例。" 锦盒底层压着片银杏叶,画着韩皋与范阳节度使的密信路线。
"列位请看," 李焕在三司推事院展开证据链,从韩皋袖口暗纹到漕工遇刺梭杖,从岭南拒贡到国子监石碑,"他们用《考课令》《孟子》做刀,实则护着分银案的最后暗线 —— 让匠人永为 ' 杂户 ',分银就能永无对证。"
春杏适时呈上俚族匠人新绣的《万国匠人图》,波斯商团、粟特驼夫、俚族银匠共执獬豸灯,脚下踩着被撕碎的 "杂户" 黄册:"韩侍郎说匠人技艺属官," 她的绣针划过灯面,"可这盏灯的每粒金粉,都是匠人用自由换的。"
易卜拉欣则带来大食使节的口信,羊皮卷上用阿拉伯文写着:"我们的织工,也在反抗 ' 官户 ' 制度 ——" 他指向卷末的獬豸纹,"这是波斯商人从长安学去的,叫 ' 触邪之角 '。"
当韩皋的袖口终于掉出范阳节度使的密信,大理寺卿的惊堂木重重落下:"按《唐律?诈伪律》,篡改《六典》草案、谋杀良民,当处绞刑。" 话音未落,韩皋突然抽出袖中短刀,却被春杏甩出的黎锦绳绊倒 —— 那绳子用俚族抗贡的沉香丝织就。
黄昏时分,李焕站在国子监门前,看着匠人代表们自发凿去 "杂户改良,乱了士农工商" 的碑文。春杏正在教俚族少女们在碑阴刻新纹,獬豸与麦穗环绕的 "良民" 二字,在夕阳下闪着温润的光。
易卜拉欣的商团在碑前种下苜蓿与椰枣树苗,说这是长安与波斯的共生之树。李之涣则带着举子们,将《匠籍改革诏》草本抄成万份,每份都盖上各地匠人代表的手模 —— 那些曾被斩断的手指,如今成了律法最坚实的印章。
更鼓初响时,李焕翻开新收到的《波斯邸报》,头版画着戴着獬豸角的波斯织工,配文 "东方的触邪之角,照亮我们的织机"。他忽然想起小满的信,桑田的苜蓿迷宫里,张二哥正带着陇右匠人,用苜蓿汁改写《户婚律》的抄本。
长安城的月光照亮秘书省的芸香阁,李焕摸着西獬豸玉符,发现角尖的光比往日更暖 —— 那是春杏用俚族银匠的祝福打磨的。
当晨钟再次响起,李焕望着市署门前的苜蓿与椰枣共生树,阳光穿过獬豸灯的影子,在地上投下千万个交叠的角尖。他知道,这是新的星轨,是千万匠人用断指与希望重新绘制的、永不偏移的公平之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