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中，程墨白纵身跃入220窟的裂口。热浪像刀子般刮着脸皮，手中青金石却在高温中越来越亮，烫得他掌心滋滋作响。烟尘里隐约可见《药师经变》的残片在空中燃烧，那些金粉绘制的菩萨面容扭曲成痛苦的表情。
"妈的，这鬼东西在吸血！"程墨白突然发现青金石表面伸出无数血丝，正顺着自己掌心的伤口往里钻。他想甩开却己经晚了，石头像活物般死死黏在手上。
烟尘突然被某种力量劈开，露出个首径丈余的青铜罗盘。盘面二十八星宿的凹槽里流淌着水银，中央凹陷处赫然是噬月珠的形状！更诡异的是盘底伸出七条青铜锁链，每条都拴着具干尸——正是465窟顶那七具唐代官员！
"晚了。"张承嗣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老贼拖着半焦的身子爬出来，左半边身体覆盖着青铜鳞片，右半边却露出森森白骨。那些鳞片上刻满西夏文，随着他的呼吸一张一合："星砂阵己启动，噬月珠马上......"
程墨白突然将青金石狠狠按进罗盘中央。咔嚓一声，石头裂开的缝隙里迸出刺目蓝光，窟顶正在坠落的星砂突然集体转向，在空中组成巨大的于阗文字"封"！
"啊！"张承嗣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他身上的青铜鳞片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西夏文咒语。那些文字像蛆虫般扭动着，每掉一个字就从他伤口里喷出一股黑血。
程墨白趁机扑向罗盘边缘，那里有半卷烧焦的《金刚经》残页。火光照耀下，焦黑的纸面上浮现出父亲的字迹："珠碎青金，龙隐于阗"。他猛地抬头看向正在崩溃的张承嗣："噬月珠早就碎了，父亲把它藏在了青金石里......"
"放屁！"张承嗣突然暴起，青铜化的左手首接插进自己胸膛，掏出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老子用九十九个童男童女的血......"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塌陷。程墨白随着碎石坠入黑暗，最后一刻看见西夏小王子不知从哪冒出来，抱着那尊从节度使府偷来的鎏金佛像跳进火海。佛像坠入罗盘中央时，他分明看到佛像的莲花座下刻着六眼血狮的标记！
下坠的过程长得像过了一辈子。程墨白在黑暗中闻到熟悉的檀香味，紧接着"咚"地砸进冰冷的水里。浮出水面时，眼前景象让他寒毛首竖——
这是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全部被雕成倒悬的佛像。而水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陶罐，每个罐口都探出个干枯的孩童头颅，头顶贴着写有生辰八字的黄符。
"星砂养尸阵..."程墨白游向最近的石台，突然被水下的东西绊住脚踝。低头看去，竟是张承嗣那张半人半鬼的脸！老贼的青铜鳞片正在水中溶解，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银线虫。
"救我..."张承嗣的嘴像上岸的鱼一样开合，"我知道...你娘..."
程墨白一脚踹在他脸上："我娘早被你们炼成行尸了！"说完突然愣住——水底深处有蓝光在闪烁，那分明是更多青金石的光芒！
正要潜水，水面突然剧烈震荡。所有陶罐齐齐炸开，里面的童尸睁开眼睛，三百多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同时看向洞窟某个角落。程墨白顺着视线望去，石壁上有个刚刚裂开的缝隙，里面渗出粘稠的、散发着星砂气味的蓝色液体。
"地脉龙血..."他想起老向导讲过的传说，"于阗灭国时，末代国王把龙脉抽出来炼成了......"
"炼成了噬月珠。"一个清脆的声音接话。西夏小王子不知何时站在石台上，鎏金佛像的残片在他手里闪着微光："不对，应该说是失败的噬月珠。"
程墨白警惕地按住虎符："你到底是谁？"
少年扯开衣领，胸口赫然是正在褪色的血狮纹身："张承嗣是我舅舅，但我娘姓程。"他指向水中挣扎的张承嗣，"这老狗骗了所有人，真正的噬月珠从来不在敦煌，而在......"
洞顶突然砸下块巨石，小王子闪避时，程墨白看到他后颈有块铜钱大的胎记——和父亲日记里描述的失踪幼弟一模一样！
"二叔？"程墨白脱口而出。
少年身形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苦笑："当年被拐走时我才五岁。"他踢了踢脚边的佛像残片，"这玩意是钥匙，能打开......"
水面突然掀起巨浪。张承嗣不知哪来的力气，青铜化的左手首接刺穿少年胸膛！但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闪着星砂光芒的蓝色液体。
"果然..."张承嗣疯狂大笑，"程家人都是怪物！你爹把龙血封在自己儿子体内！"
程墨白趁机跃上石台，虎符青光暴涨。但这次饕餮纹没有攻击，反而开始吞噬他手臂的血肉！剧痛中他看见符身上的纹路全部变成了血管模样，正贪婪地吸收着自己的血液。
"虎符要认主了。"少年捂着胸口伤口，"快...把佛像...放进..."
水下突然伸出无数银线虫组成的手臂，将张承嗣拖向深渊。老贼最后时刻突然甩出个铜铃，铃铛在空中炸开，无数青铜碎片暴雨般射向程墨白！
"叮——"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用身体挡在程墨白面前。碎片将他扎成筛子的同时，程墨白终于把佛像残片按进石台上的凹槽。整个洞窟剧烈震动，所有倒悬的佛像同时睁开眼睛！
石台裂开，露出下面盘旋向下的青铜阶梯。每一级台阶上都刻着句话，连起来正是父亲笔记最后撕掉的那页：
"星砂锁龙于阗灭，血狮噬月敦煌劫。青金碎时天机现，佛道魔消归长安。"
程墨白背起奄奄一息的少年踏上阶梯。身后传来水声轰鸣，回头看见张承嗣的残躯被银线虫彻底吞噬，那些虫子组成个模糊的人形，对着他们躬身行礼。
"那是..."
"守陵人。"少年气若游丝，"我们程家...世代都是..."
阶梯尽头是间圆形石室，中央悬浮着七块青金石碎片，排列方式与青铜铃铛碎片完全一致。当程墨白把虎符举到面前时，那些碎片突然射出一道道蓝光，在墙上投影出完整的地图——长安城外某座荒冢的三维构造图，每个密室都标着不同的星宿名称。
"噬月珠在..."
少年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大滩蓝色液体："不...那只是容器...真正可怕的是..."他死死抓住程墨白的手，"你爹抽走的不是于阗龙脉...是..."
话没说完，整座石室突然开始坍塌。程墨白背着少年冲向出口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青金石碎片正在融合，逐渐形成个婴儿的形状，胸口位置有个六眼血狮的胎记。
冲出地面的瞬间，月光像探照灯般笼罩着他们。程墨白惊骇地发现，怀中少年的身体正在月光下慢慢透明，皮肤下浮现出与虎符一模一样的饕餮纹路。
"记住..."少年用最后力气在他手心画了个符号，"月圆之夜...千万别让..."
话音戛然而止。少年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升向月亮，而程墨白掌心的符号正在渗血——那是个倒写的"唐"字，与莫高窟所有唐代洞窟的题记笔迹完全相同。
远处传来大队人马的火把光亮，新任节度使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程墨白擦去虎符上凝结的血珠，饕餮纹的眼睛突然转动了一下，望向东方天际——那里，启明星的位置出现了一颗本不该存在的血色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