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三危山笼罩在铁灰色的雾气里。程墨白站在烽燧残垣上,右手的血晶纹路己经褪去,但左手三根手指却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他望着远处西夏军营连绵的火把,像一条盘踞在戈壁上的火龙。
"颜料配好了吗?"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拓跋朗从烽燧下层爬上来,怀里抱着个陶罐。罐中黏稠的液体泛着诡异的七彩光泽,像是把晚霞碾碎溶在了里面。他比划了几个手势,指向山下——二十余名画工正在展开十丈长的素绢,巴图带着骑兵在西周警戒。
"张承嗣的先锋军巳时就会到。"阿史那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确定这能行?"
程墨白终于转过身。阿史那云发现他眼底布满血丝,脖子上爬着几道新添的血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抓伤的。
"敦煌画派有种秘技。"他接过陶罐,声音沙哑,"用星髓矿粉调制的颜料,遇热会产生幻象。归义军时期就靠这个吓退过吐蕃人。"
山下突然传来战马嘶鸣。阿史那云按住刀柄,却看见是程墨白的青铜罗盘在巴图手中疯狂旋转。那罗盘指针竟指向她自己颈间的青金石项链。
"你的伤..."她猛地抓住程墨白的手腕,"是不是转移血毒的后遗症?"
程墨白抽回手:"比起这个,先解决眼前的五千铁骑。"
晨光初现时,巨幅素绢己经铺设在两座沙丘之间的凹地。画工们用特制的长杆笔蘸取彩罐中的液体,在绢面上飞速勾勒。程墨白跪在画卷中央,左手残指捏着根银针,针尖不断从指尖逼出青灰色的血珠,混入颜料。
"用血晶毒作画?"阿史那云瞳孔骤缩。
"以毒攻毒。"程墨白额头渗出冷汗,"张承嗣的血晶术脱胎于敦煌壁画修复技法,只有用同源的..."
他的话被远处传来的号角声打断。地平线上扬起沙尘,西夏先锋军的旗帜己经清晰可见。
"加快速度!"阿史那云向山下大喊,"骑兵列阵!"
拓跋朗突然夺过程墨白手中的银针,在自己掌心划了道口子。鲜红的血滴入颜料罐的刹那,整罐液体突然沸腾起来,泛出金属般的光泽。
"王族血..."程墨白脸色一变,"你确定?"
拓跋朗坚定地点头,蘸血在岩壁上写下:【血晶碑需要王室血脉激活】
阿史那云突然明白过来:"张承嗣当年抓你,就是为了..."
震天的战鼓声淹没了她的话。西夏骑兵己经冲到三里之外,为首的将领戴着青铜面具,手中长刀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是张承嗣亲兵!"巴图策马奔来,"首领,前锋至少有八百铁鹞子!"
程墨白猛地站起来:"点火!"
十堆狼烟同时点燃。画工们抬起巨幅绘卷,将画面朝向敌军,底部恰好悬在狼烟上方。奇异的香气随着烟雾升腾,阿史那云看见素绢上的《降魔变》开始蠕动——金刚怒目的面孔在烟雾中扭曲膨胀,竟在天空中投射出十丈高的虚影!
西夏前锋的战马顿时人立而起。虚影中的金刚举起降魔杵,整个天空都随之暗了下来。更骇人的是,金刚背后渐渐浮现出"归义军"三个血色大字,如同百年前那支传奇军队真的重现人间。
"放箭!"阿史那云趁机下令。
箭雨越过虚幻的金刚,落入混乱的敌阵。但她的胜利感还没持续片刻,一道银光突然从西夏军中射出——张承嗣的箭矢上绑着燃烧的油布,正中巨幅绘卷!
"保护画卷!"程墨白纵身扑向燃烧的素绢。
阿史那云眼睁睁看着火焰顺着颜料急速蔓延。那些掺了星髓矿粉和血毒的颜料遇火竟然爆出诡异的蓝光,将整幅《降魔变》烧得扭曲变形。天空中的金刚虚影开始抽搐,渐渐变成狰狞的恶鬼相。
"完了..."巴图面如死灰,"幻象反噬了!"
程墨白却从火中抢出半截残卷。他的左手己经被烧得焦黑,却死死攥着画卷一角:"还有机会...拓跋朗!"
西夏王子立刻会意,割破手掌将血洒在残卷上。程墨白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向燃烧的画卷。血与火接触的瞬间,天空中扭曲的恶鬼突然炸开,化作无数飞舞的飞天形象。
最震撼的是,这些飞天手持的不再是琵琶,而是一面面残破的"归义军"战旗!
西夏军彻底大乱。不少士兵竟然下马跪拜,有人用党项语高喊:"归义军显灵了!"连训练有素的铁鹞子都开始溃逃,任凭张承嗣如何喝止都无济于事。
"趁现在!"阿史那云翻身上马。
骑兵冲锋的号角响彻戈壁。但就在他们即将冲入敌阵时,燃烧的残卷突然全部化为灰烬。天空中的幻象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张承嗣撕心裂肺的咒骂:
"程墨白!你以为烧掉绘卷就结束了?看看你的左手!"
阿史那云勒马回望,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程墨白左手的烧伤处,青灰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更可怕的是,拓跋朗的掌心伤口也开始泛起同样的颜色。
"血毒共鸣..."程墨白惨笑着举起左手,"张承嗣,你果然在血晶碑上动了手脚。"
青铜面具的将领策马逼近:"二十年前你父亲用骨胶封住血晶碑,今天该你们程家还债了!"
一支冷箭突然从西夏军中射出,正中张承嗣肩膀。阿史那云震惊地看见,射箭的竟是昨天那个认出拓跋朗的老将!
"小王子快走!"老将用党项语大吼,"血晶碑要吸够三个王室血脉才能激活!"
张承嗣反手一刀斩落老将头颅,但更多的西夏兵开始倒戈。混战中,拓跋朗突然夺过一匹马冲向程墨白。
"上马!"阿史那云砍翻两个敌兵,伸手去拉程墨白。
程墨白却摇了摇头。他举起那只己经完全变成青灰色的左手,按在自己胸口:"阿史那云,记得星髓矿脉的走向吗?"
"你干什么?"
"带拓跋朗去找剩下的星髓剑。"程墨白的声音开始变得飘忽,"张承嗣说得对...这是我们程家的债..."
他的身体突然开始结晶化。青灰色的物质从左手蔓延到全身,最后连睫毛都变成了水晶般的质地。阿史那云想去拉他,却被拓跋朗拽上马背。
"他把自己变成了人形封印!"拓跋朗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活人,"快走!"
马匹狂奔出半里地后,阿史那云忍不住回头。她看见程墨白己经完全变成一尊青灰色的雕像,而张承嗣正疯狂地用刀劈砍那座人像。每砍一刀,就有大片的血晶从雕像上剥落,露出下面...
"那是...壁画?"
没错,程墨白身体内部竟然是中空的,像一具人形画框。而最骇人的是,他胸腔里贴着一幅微型《血忏图》,图上第三个名字正在渗血——那是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程砚冰。
"程墨白的父亲?"她喃喃道。
拓跋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阿史那云转头看见他的掌心伤口己经完全变成青灰色,与程墨白如出一辙。
"不..."她猛地抓住拓跋朗的手腕,"你不会也要..."
西夏王子却指向远方。在三危山与敦煌之间的某处,一道蓝光正冲天而起,像是有什么沉睡己久的东西被唤醒了。
"星髓剑..."他艰难地说,"最后一把...在莫高窟..."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听见身后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阿史那云回头看去,程墨白化成的人像己经彻底碎裂。而在满地碎片中央,张承嗣正举起那把染血的青铜刀,刀身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青灰色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