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窟内,热浪扑面。张承嗣的士兵己经点燃了堆积的干柴,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千年壁画。火焰顺着窟壁蔓延,将那些珍贵的颜料烤得噼啪作响。壁画上的金箔在高温中卷曲剥落,像一只只垂死的金蝶,飘落在程墨白面前。
"看到了吗?"张承嗣一脚踩碎地上的金箔,"这就是你们守护的东西,不过是一堆会燃烧的废纸。"
程墨白被两名士兵按跪在地上,肩膀的箭伤不断渗出鲜血,半边身子己经失去知觉。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强迫自己聚焦。壁画上的菩萨面容在火光中扭曲变形,仿佛真的在承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张承嗣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捏住程墨白的下巴:"你知道吗?你父亲临死前,也是这样看着我。"他的声音突然压低,"他跪着求我,说愿意替我伪造整窟壁画,只求我放过画工村的老弱妇孺。"
程墨白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可惜啊..."张承嗣猛地松开手,站起身大笑,"我当着他的面,把那个村子烧成了白地!"
左手的残指突然剧烈抽搐,钻心的疼痛让程墨白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血丝从嘴角渗出:"你毁不掉敦煌。"
"哦?"张承嗣的笑容骤然消失。他转身踢翻一桶火油,琥珀色的液体泼洒在壁画上,瞬间被火焰吞噬。"那就让我们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这些壁画经烧!"
火焰窜起两人多高,热浪灼得人睁不开眼。程墨白看到那幅《飞天乐舞图》在火中扭曲,飞天手中的琵琶弦一根接一根崩断。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抱着他讲解这幅壁画时眼中的光彩。
"大人!"一个士兵慌张跑来,"我们在窟外发现了这个!"他递上一块染血的布条。
张承嗣展开布条,脸色突变。那是半幅残缺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几个洞窟的位置。
"原来如此..."张承嗣阴冷地看向程墨白,"你们把真经卷藏在了其他窟里?难怪搜遍藏经洞都找不到。"他猛地揪住程墨白的头发,"说!其他标记在哪里?"
程墨白咧嘴笑了,血沫溅在张承嗣脸上:"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找死!"张承嗣拔出佩刀。就在这时,窟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西夏士兵接连不断的惨叫。
"怎么回事?!"张承嗣厉声喝问。
没人回答。惨叫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某种利器划破空气的尖啸。守在窟口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喷溅在洞窟岩壁上。
一道纤细的身影逆光站在窟口。阿史那云浑身是血,手中的琵琶刀滴着粘稠的血珠。她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己经脱臼,但眼神比刀锋更冷。
"公主回来讨债了。"她一字一顿地说。
张承嗣瞳孔骤缩:"拦住她!"
五名士兵同时扑上。阿史那云身形一闪,琵琶刀划出一道银弧。最前面的士兵喉间喷出血雾,她己借力腾空,双腿绞住第二名士兵的脖子。"咔嚓"一声脆响,那人软绵绵地倒下。
"废物!用弩箭!"张承嗣怒吼。
三名士兵慌忙端起弩机。阿史那云突然甩出琵琶刀,刀身旋转着斩断最左侧弩手的腕骨。在另外两人愣神的刹那,她己经冲到近前,右手成爪首取咽喉。
程墨白趁机用膝盖顶开制住他的士兵,忍着肩伤扑向火堆。他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柴,狠狠砸在最近的西夏兵背上。那人惨叫着滚倒在地,火焰立刻引燃了他的皮甲。
"小心身后!"程墨白突然大喊。
阿史那云头也不回,一个后踢正中偷袭者的胯下。那人痛得蜷缩成虾米,被她反手夺过长矛,刺穿了另一名士兵的胸膛。
张承嗣脸色铁青,突然一把抓起地上的火油桶,朝阿史那云泼去。程墨白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火油,但仍有几滴溅在阿史那云肩上。
"点火!"张承嗣狞笑着下令。
一支火箭破空而来。阿史那云猛地推开程墨白,自己却被火焰擦过衣袖。火苗立刻顺着油渍窜起,她果断撕下整只袖子,露出布满旧伤疤的手臂。
"没想到高贵的回鹘公主,身上都是奴隶的烙印。"张承嗣讥讽道,"你父亲要是知道..."
"闭嘴!"阿史那云眼中燃起比烈火更炽的怒火,"你不配提他!"
她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条银链,链端系着枚带血的箭头。张承嗣看到那箭头,脸色瞬间惨白——那是他当年射杀回鹘可汗的毒箭。
"认得这个吗?"阿史那云甩动银链,"我花了三年时间,才从父亲的尸骨中取出它。"
张承嗣后退两步,突然抓起一个火把掷向壁画:"那就一起死吧!"
程墨白纵身扑向壁画,用身体挡住了火焰。他的后背传来皮肉烧焦的气味,却死死护住那幅《药师经变图》不放。
阿史那云趁机突进。琵琶刀与张承嗣的佩刀相撞,迸出刺目火花。两人在狭窄的洞窟内腾挪闪转,刀光将火光切割成碎片。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救敦煌?"张承嗣喘着粗气,"朝廷己经决定放弃西域,这些破洞窟早晚..."
阿史那云突然变招,银链缠住张承嗣的脚踝猛地一拉。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最后半桶火油。火焰立刻沿着油迹蔓延,将两人隔开。
"程墨白!"阿史那云大喊,"接住!"
她抛来一个水囊。程墨白会意,咬开塞子将水浇在燃烧的后背上,发出"嗤"的声响。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火墙另一侧,张承嗣的惨叫突然变成狂笑:"你们输了!看看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这是莫高窟所有密道的图纸,现在..."
一支羽箭突然从窟外射入,精准地穿透他的手腕。竹简掉进火堆,瞬间化为灰烬。
窟口处,老画工赵三爷放下猎弓,身后站着数十名手持工具的村民。"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老人咳嗽着说,"要动敦煌,先过我们这关。"
张承嗣面如死灰,突然转身冲向窟内深处。阿史那云想追,却被程墨白拉住:"别去!那边是断崖!"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碎石滚落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阿史那云突然腿一软,单膝跪地。程墨白这才发现她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刀伤,血己经浸透了半边衣袍。
"你..."
"死不了。"阿史那云撕下衣角草草包扎,"比起这个..."她指向正在燃烧的壁画,"再不救火,就真来不及了。"
赵三爷己经指挥村民用沙土灭火。程墨白挣扎着站起来,却听见阿史那云轻声说:"等等。"
她弯腰从灰烬中捡起半片没烧完的金箔,上面还残留着一角飞天衣袂。"拿着,"她把金箔塞进程墨白手里,"记住今天。"
程墨白握紧那片滚烫的金箔,突然发现上面有个奇怪的刻痕——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密窟标记。
远处传来驼铃声。阿史那云警觉地抬头:"西夏的援兵到了。我们得..."
"从密道走。"程墨白指向那处标记,"我知道一条路。"
当西夏大军冲进220窟时,只看到满地狼藉和一幅烧焦的《地狱变相图》。画中的恶鬼仿佛在嘲笑他们,而守护敦煌的人,己经消失在曲折的洞窟迷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