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太医章弥在永寿宫正殿向熹贵妃甄嬛和宝亲王弘历回禀诊脉结果,却是面色凝重,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回禀贵妃娘娘,王爷,臣……臣观福晋脉象,沉涩无力,时断时续,胎气浮动甚剧,恐怕......”章弥惴惴不安地回复。
弘历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变了:“如何?”
章弥不敢抬头,声音压得更低:“福晋此胎……怕是……怕是难以足月,必会早产。能艰难保到七月,己是竭尽全力。且小格格在母体中便先天不足,即便……即便平安降生……”他声音更加干涩颤抖,“也……也恐是先天孱弱,难以……难以养大啊!”语毕,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地砖,身体微微发抖,不敢再看两位主子的脸色。
“难以养大……”弘历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脸色霎时变得灰白。他期盼己久的嫡子……竟可能是个连养活都困难的病秧子?失望和心痛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相较于弘历的失态,甄嬛显得冷静多了。她凤眸微眯,没有立刻去安慰儿子,而是问出了最关键的信息,声音沉稳:“是男是女?”
章弥伏在地上,声音闷闷传来:“回贵妃娘娘,是……是一位小格格。”
“格格……”甄嬛心中了然,目光扫过弘历那瞬间复杂变幻的脸——心痛中夹杂着一丝……庆幸?甄嬛心底涌起一股寒意。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对章弥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务必尽心,能保一日是一日。”
“嗻!”章弥如蒙大赦,踉跄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空气沉重得几乎凝滞。甄嬛看着失魂落魄的弘历,终究还是开口规劝:“弘历,琅嬅是你的结发妻子。她如今身怀六甲,受尽苦楚,正是最需要丈夫关怀的时候。你……该多去陪陪她,给她些支撑才是。”
弘历却痛苦地摇头。他声音干涩:“额娘……儿子不敢!儿子不敢去看琅嬅!每次看到她抚着肚子,眼中满是希冀地盼着那个孩子……儿子就心如刀绞!儿子……儿子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告诉她孩子可能……”他哽住,无法再说下去。更深层的原因他无法宣之于口——他害怕与这个注定留不住的孩子建立太深的感情羁绊,那只会让最终的失去更加痛苦。
甄嬛静静地看着他,眼眸深处是对世事的看透,藏着深深的失望与悲悯。她不仅仅是为那个身世坎坷的小格格伤心,更是为琅嬅感到深深的不值。怀孕生子,从来不只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弘历此刻的退缩与冷漠,将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只余下自私的考量,何其凉薄!
若弘历是她的亲子,她定会厉声斥责他对妻子的冷酷无情。然而眼前之人,终究只是她的养子,是未来的大清天子。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带着洞悉一切的苍凉:“弘历啊……能得琅嬅这般贤德坚韧的妻子,是你的福气。只是……这福气,你莫要醒悟太迟。”
有人欢喜有人愁,褚英这胎怀得安稳,自有了身孕,便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调养身子骨上。这日金格格来探,闲话间便是一叹:“福晋就没姐姐这般好福气,她那胎怀得艰难,孩子……怕是难足月呢。
褚英闻言,眉尖倏地一跳:“金妹妹,这话……可不兴说。”
“瞧我这张嘴!”金格格似懊恼地轻拍了下唇,“姐姐千万保重,替王爷生个健壮的小阿哥才是正经。前儿王爷在我那儿,提起福晋这胎,还愁得紧呢。”
“王爷……倒是少来我这儿走动。”一丝失落混着不安浮上心头。她唯恐自己身份卑微,连带着腹中骨肉也不得弘历喜爱。
“福晋身子不爽利,王爷忧心忡忡,哪还有旁的心思?”金格格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咱们王爷,最重的可不就是子嗣么?”
这话像颗定心丸。是啊,她的孩子结实康健,福晋的孩子却……一个僭越的念头爬上她怯懦的心房,隐隐生出一丝期待。此时,腹中胎儿正在轻踢她的肚子,她轻“喝”一声。
玉妍仿佛看见什么新鲜事一样,手自然地搭上褚英的肚子上,惊喜道:“褚英姐姐,小阿哥在踢我呢。小宝宝,我是你玉姨娘。”
褚英心头一动,难道腹中胎儿也认可自己?玉妍一口一个小阿哥叫得她十分欢喜,对这位美丽的异族女子也生出几分亲近。
七月二十七夜里,褚英就发动了,她痛苦地惊呼声响彻院里。
此时弘历正在琅嬅院里,看着爱妻为怀孕所忍受的苦楚,他终是不忍,抱着琅嬅的手有些许颤抖。
她的下巴尖尖的,全然不似怀孕的妇女,此刻躺在弘历怀中,她贪念着片刻的宁静,因为消瘦,大得有些吓人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元寿,我盼着生下我们的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再去给额娘磕头。”
“我也期待。”他下巴轻轻抵在琅嬅的额头上,小胡喳刺得琅嬅有些痒,她却不舍叫他移开,眯着眼感受他身上的淡淡香气。
弘历心里亦是愧疚,曾经对妻子许下的诺言,二人都默契得不再提起,他抱怨琅嬅的无趣刻板,也贪恋她身上让他安心的气味。
褚英要生产的消息传到正院,弘历的身子一僵,琅嬅却先他一步反应,她细细吩咐:“素练你跟着爷过去瞧着,你平日里怎么学的,也去帮些忙。”
“福晋,您?”素练显然有些不放心。
“我身边有莲心,不用担心我。”琅嬅忽然又想到什么,对着弘历说:“王爷,记得通知额娘一声。”
“我待会回来陪你。”弘历留了一句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院里恢复了冷清,莲心心疼地注视着福晋。琅嬅摸着自己的肚子,微微轻叹:“莲心,其实我都知道。”她知道自己的孩子不会如旁人一般康健,知道只有自己还在守着和“元寿”的诺言。